暮春已去,初夏已至,悶熱的空氣中夾雜着一絲煩躁。
大清國多羅英武郡王阿濟格打馬上前,看着不遠處嚴陣以待的太原城,心中不由湧起了一絲不安。
他帶着麾下三旗精銳,過五關斬六将,縱橫千裏,好容易來到的太原跟前,萬萬沒有想到竟是這般局面。
被明軍重兵把守的太原城已經被“順賊”攻下,而大明敗軍卻沒有走,反倒退往太原以東的盂縣,虎視着順、清兩方。
衆所周知,三角結構是世界上最穩固的結構。
朱燮元帶領明軍敗軍退守盂縣,對急于求戰的“東虜軍”來說,遠比明軍丢了太原城還讓人惡心。
如果阿濟格帶領東虜軍到來的時候,還是明軍守城,義軍圍攻的局面,他有自信先破義軍,然後再下太原堅城。
但是如今太原城丢給實力明顯勝過明軍的義軍來守,而明軍則退入盂縣群山之中,對東虜軍來說就萬分難受了。
“朱燮元這是什麽意思!”阿濟格不由指了指南面的太原城,又指了指着東面的群山,向明軍使者質問道。
“很明顯,朱燮元無能,戰不能戰,守不能守,以至于此!”那使者也早驚掉了下巴,萬萬沒想到短短十數日,朱燮元連堅固的太原城都沒有守住。
“能否裏應外合?”阿濟格皺了皺眉頭,不由又扭頭看上那商人使者。
“城中倒有十多個鋪子,皆是自己人所開。”那使者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隻是若無将軍配合,恐怕隻能枉送了性命。”
“行了,明白了!”阿濟格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然後扭頭向阿巴亥、揚古利問道,“兩位以爲如何?”
“既然‘順賊’坐守堅城,我等何不揮師攻打明軍?”“饒餘貝勒”阿巴亥眉頭緊鎖,不由開口建議道。
“這倒也是!”阿濟格聞言不由點了點頭道,“漢人怯懦,隻會死守孤城。我若發兵攻打朱燮元,想必‘順賊’隻會拍手稱快!”
既然三足鼎立,那我折斷一足,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那朱燮元的使者聞言一愣,不由大聲指責道:“我等以誠相待,邀爾等前來,不曾想爾等蠻夷,竟然鮮廉寡恥,背信棄義,難道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嗎?”
“恥笑?”阿濟格目光一冷,不由笑道,“本王隻要能讓天下人哭,就不懼被天下人笑!”
“阿巴亥聽令,即刻帶領人馬安營紮寨,以作長久打算;揚古利聽令,明天一早便帶領麾下人馬向盂縣明軍發起試探性攻擊。”
而就這阿濟格等人抵達太原城外的時候,張順正站在太原城南的義軍瞭望台上,正用“千裏鏡”觀察後金軍的軍容,而白白胖胖的原大明總監高啓潛正侍立在一旁。
原來當初義軍占據太原城以後,明軍退走,張順就開啓了與後金軍大戰的準備工作。
和大多數人想象的相反,張順在安撫完太原城中百姓士紳以後,并沒有親自坐鎮太原,反倒便留孫傳庭、王忠這對原明軍組合作爲守城将領,再搭一個率領火铳營的徐全作爲監軍。
而他自個則偷偷潛出太原,親自率領剩餘兩萬人馬駐紮在城外營地。
夫用兵之法,最忌死守。
如明軍者,獨守孤城,而任後金軍縱橫往來,乃兵家大忌也。
故而等地擊退明軍以後,張順一邊命令孫傳庭等人重整太原城防,一邊在城外布置了完善的防線,以防後金軍利用騎兵優勢,繞城而過,突入義軍後方。
其主要策略爲:
一則利用義軍營地東北部的明軍棄置營地和兩軍壕溝,進行擴建,形成一條以兩軍營地爲核心,以七八道壕溝爲防線的阻攔體系。
西接汾河沿岸,東連太原以東的罕山,防止後金軍南下。
又以汾河爲依托,布置舟船,往來巡邏。
調集張大受部騎兵渡河,巡邏在汾河以西,謹防後金軍渡河。
如此這般,徹底封閉了後金軍向榆次、徐溝、交城等地流竄的道路。
眼見後金軍一到,義軍自然也不能閑着。
張順不由下令道:“楊承祖何在?上前試一試東虜的深淺!”
楊承祖倒不似張順那般謹慎,聞令不由哈哈一笑,随即翻身上馬,大聲喊道:“兄弟們,上馬!那東虜好大的威名,今日倒要讓他見識見識我延綏邊騎的厲害!”
随着楊承祖一聲令下,義軍營地城門打開,早有三千騎地動山搖一般奔了出去。
好家夥,這楊承祖一出戰不要緊,倒把阿濟格吓了一跳。
“多少年了,沒有見過如此膽大妄爲之輩!”阿濟格不由冷笑一聲,遂下令道。
“哈甯阿,你與我率麾下牛錄前往破敵!”
這哈甯阿出身富察氏,滿洲鑲白旗人氏。
努爾哈赤起兵之處,他曾率其族攻薩齊庫城,殺其部長喀穆蘇尼堪,撫降三百馀人,因此被授爲牛錄額真。
此後,數有功。曾從征明,與袁崇煥戰于廣渠門;又從征大淩河,從征大同鎮,又從征皮島,多有功勞,被擢爲二等甲喇章京。
所謂“甲喇章京”,即明朝的參将、遊擊之職,其中一二等相當于參将,三等相當于遊擊将軍。
那哈甯阿聞令,連忙命左右奴隸爲其穿上鎖子甲、棉甲,然後翻身上馬道:“哈甯阿定不辱使命!”
遂率領麾下滿蒙騎兵,飛馬向楊承祖迎來。
“來得好!”楊承祖見狀不由大喜,連忙大聲喝道:“全軍聽令,準備沖鋒!”
衆騎兵遂以旗爲單位,分爲三十小隊展開,直向東虜軍沖去。
哈甯阿似乎被吓了一跳,連忙下令道:“先以弓箭射之,且勿擋其鋒!”
随着哈甯阿一聲令下,滿蒙騎兵也散開兩翼,紛紛長箭搭弓,随時準備引弓發箭。
說時遲,那時快。
雙方很快接近至十餘步,隻聽得哈甯阿一聲令下,隻見東虜騎兵紛紛引弓而射,義軍騎兵多中箭落馬。
而楊承祖一馬當先,更是前胸挂滿了箭支,遠遠望去被射的如同刺猬一般。
然而,楊承祖毫不畏懼,反倒大喝一聲道:“兄弟們,東虜箭失已盡,如今輪到我等長槍建功!”
楊承祖話音剛落,義軍騎兵早狠狠的撞入滿蒙騎兵之中,隻撞的對手人仰馬翻。
有多少豪傑壯士,更是被一杆鐵槍刺了一個透心涼。
那哈甯阿來連忙收起了角弓,抽出腰刀嗑開了楊承祖的刺來長槍。
不料楊承祖借力打力,反手一抽,正抽在哈甯阿的背上,頓時打他的眼冒金花,半響喘不過氣來。
且不說這兩人如何交手,卻說張順站在台上仔細看了半天,不由喜憂參半。
喜的是後金軍也沒有三頭六臂,照樣刀砍會傷,槍刺會死。
憂的是後金軍中多悍不畏死之徒,竟然能采用“十步射面”這種對士氣膽略極高要求的戰術,堪稱是張順起兵以來,遭遇到的最強勁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