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此時,不意悟空突然上前一步,笑道:“若說開弓放铳,俺老孫卻是不成。”
“不過李寨主若是有興緻,灑家不妨陪你耍耍。”
悟空一邊笑着,一邊走到了篝火旁,伸手抽出了一根柴火,然後把在地上焗滅了火苗,獨留些紅炭在上面。
“你這......”李述孔見悟空自曝其短,不由莫名其妙,不知他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不過,放铳我不行,持靶你不行!”悟空笑道。
“如今夜色已深,伸手不見五指。我可以持此柴火,有請李寨主射其紅炭,不知如何?”
衆人聞言一愣,頓時爲悟空的膽氣所折服。
深夜持炭,射手隻見火星不見人影。若是稍有差池,恐怕就要命喪當場。
這種行爲在後世一般叫作“虎”,或者“憨”、“亡命之徒”,然而在這個時代的賊寇眼中,卻是一等一的好漢行徑。
“好!”早有人都忍不住喝彩起來,開口贊道,“好漢子,真是潑天的膽子!”
眼見這厮氣勢壓過了自己,李述孔一時間也不由作了難。
他雖然自認自己鳥铳百發百中,但是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萬一自個失手将他打死。
到時候向舜王賠禮道歉事兒小,恐怕壞了名頭,日後遭人恥笑事兒大。
眼見李述孔猶豫起來,有一人連忙站了出來,搖頭晃腦道:“不妥,不妥,此法卻是不妥。”
“我家寨主若是射中了無甚可喜之處,若是射偏了卻擔了莫大的幹系。”
“閣下坐享其成,而我家寨主又不能決出勝負,豈不左右吃虧,白白忙活?”
“你又是哪個?”悟空聞言也斜了一眼,十分不屑道。
俺老孫乃是齊天大聖,什麽阿貓阿狗也敢上前呲牙咧嘴?
“在下劉讓,乃是周洪寨二寨主是也!”那人心裏頗爲惱怒,不過面上卻傲然道。
原來這人便是李述孔的好友劉讓,當初星夜前往歸化城,招徕五百精騎,攻破靜樂縣城救出李述孔之人。
宋獻策生怕悟空再出言不遜,連忙上前客套了兩句。
悟空這厮卻是思忖道:“俺老孫雖是不善火器,但是不能堕了師傅的名頭,且看我擠兌他兩句。”
想到此處,悟空不由笑道:“你這厮雖然沒大沒小,不過這番話倒有幾分道理。”
“不如這般:先由老孫持柴,由李寨主試射;然後再由李寨主持柴,由俺老孫試射。”
“射中者勝,射偏者敗。若是平手,繼續射擊便是,直到一方射偏或者一方不敢持柴者乃止,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妮瑪,劉讓、李述孔聞言不由心中暗罵悟空卑鄙無恥。
原來李述孔精于鳥铳,夜擊火炭,自度也有九成把握,中炭而不傷人。
然而悟空卻于鳥铳一道一竅不通,若是讓他持铳射擊,讓李述孔持柴立靶,那真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如此以來,如果說悟空持柴風險隻有一成的話,那麽輪到李述孔持柴,風險則驟然增至五成,這哪裏還有公平可言?
劉讓聞言不由大怒,正待要上前譏諷他幾句。
不意那李述孔把手掌一擡,制止了劉讓,反倒開口答應道:“好,就姑且依這位壯士所言。”
“請壯士後退五十步,由本寨主先手放铳。”
原來李述孔身爲一寨之主,其實并不在乎這點輸赢小節,反倒另有一番計較。
自古交城多寇,自他起兵以來,旋起旋滅者不知凡幾。
遠的姑且不提,近的就有可岚高加計、交城王剛、賀草地、劉浩然、豹五一幹人等。
結果不等他們風光許久,早被官兵砍了,充作軍功。
交山境内的賊寇被人砍了一茬又一茬,如今也隻剩他和任亮,以及王堇英、郭彥、王全、巴山虎幾個人罷了。
然而就這幾夥人,還“卷”的不行。
交山境内,地貧民乏,本就養活不了多少人,更不用說他們這些脫産的“賊寇”了。
他能養起來兩千騎,已經是本地供養的極限了。
像任亮、王堇英、郭彥、王全及巴山虎一幹人等,更是半民半寇的存在。
那任亮被稱作“葫蘆王”,其實就是因爲占據了“東西兩葫蘆”的緣故。
其中東葫蘆川地勢險要,任亮便在川中三座崖設立營寨。
而條件較好的西葫蘆川,則是任亮麾下一個喽啰耕作所在。
他們忙時爲民,閑時爲賊,有根腳在此,最難以剿滅。
所以,最終就形成了周洪山和三座崖兩股誰也吃不掉誰的勢力。
然而相對于“小富即安”,甘願一輩子做賊的任亮而言,頗讀了幾本書的李述孔,總想有一番作爲。
先前陝西義軍東渡黃河而來,一度讓他看到了某種希望。然而,沒想到這種希望很快就破滅了。
如今的舜王,雖然又讓他看到了這種希望。
然而,他再也不想讓自己再度失望,所以才要故意刁難一番。
勝負無所謂,隻要能證明這厮是一條好漢,那就是賠了自個身家性命,這輩子也是值了。
想到這裏,李述孔挑選了一支長鳥铳,熟練的往铳膛内倒入了火藥。
然後,他又從身上撕下了一片布片包裹了鉛彈,用通條送了下去。
再慢慢的倒入些許引藥,接過劉讓手中已經點燃的火繩,仔細的夾在了龍頭上。
等到李述孔慢慢的完成了這些動作,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
李述孔這才端起了火铳,閉上一隻眼,三點一線瞄準了黑暗中的火星。
“大和尚,我就要放铳了,你準備好了沒有?”李述孔突然開口問道。
“隻許放铳,不須放屁!”悟空不耐煩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
“砰!”悟空話音剛落,李述孔果斷的放了一铳。
“哎呀你這厮不講武德!”宋獻策聽得铳聲,不由心中一緊,隻是他還未來得及問候一聲,卻聽到悟空大呼小叫的聲音。
不多時,隻見這厮跑了過來,把手中柴火遞給了李述孔,笑道:“這一次算你打準了,如今卻是輪到俺老孫了!”
宋獻策上前仔細一看,隻見柴火燒紅處卻是少了一塊,想必定是李述孔的手筆。
他不由贊歎道:“李寨主好铳術!”
“卻不及美猴王好膽識遠矣!”不曾想那李述孔卻搖了搖頭,笑道。
“如今我卻是算服了,情願追随……”
“寨主!”不意李述孔剛一開口,那劉讓不由急了起來。
“且聽我說完!”李述孔制止了劉讓的質疑聲,繼續扭頭向宋獻策道。
“隻是讓我李述孔一人服氣易,讓我麾下兩千弟兄服氣難。”
“李某麾下人馬雖少,若舜王不能得士卒之心,恐怕無人能爲之死戰,還請國師轉告殿下!”
“好說,好說!”“大國師”宋獻策聞言哈哈一笑,遂從懷着掏出兩份文書,抽出其中一份遞給李述孔道。
“老道士來交山之前,曾向舜王讨得兩份空白告身。”
“一封爲總兵之職,一份爲副總兵之職。”
“如今李寨主既然在任寨主之先,自然當得這份總兵的告身。”
“至于舜王那邊,李寨主……不,現在應該稱李總兵了,一見便知。”
“天下英雄何其多耶,然樂爲之效死者,唯舜王一人而已。”
“有功賞,有過罰,允厥執中,不曾有所偏廢,此乃天生帝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