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王欲以道代儒,以教代儒乎?”孫傳庭不由疑惑道。
“怎麽可能,孫先生爲何有如此說辭?”張順不由爲之愕然。
開什麽玩笑,在這個時代讀書入仕之人千千萬萬。
他們不但是知識的掌握者,更是千千萬萬個中小地主士紳。
若是離了他們的支持,恐怕一個标準的封建政權很快就會分崩離析。
在張順前世的原本曆史上,滿清就因爲草率的廢除了科舉,加快了自身的滅亡。
張順又不是傻子,孰輕孰重還是能分得清楚。
他不由笑道:“‘拜上帝教’負責溝通遠西,交通四方;‘天道教’負責探索天道,格物緻知;而儒家則負責教化百姓,代天牧守。”
“各司其職,各得其所,又有何疑哉?”
孫傳庭一聽,也是這般道理。
若是治天下不用儒生,天下焉有他人可用?
張順話音剛落,那韓霖好似想起了什麽,不由接口道:“若是說起儒生,此地倒也有個名士,喚作桑拱陽,字晖升。”
“其爲人奉程朱之教,倡明河東,間從者數百人,講究不辍。學憲巡撫及州道以禮聘講學者,前後不下數十次。不知舜王豈有意乎?”
韓霖“掉”了這幾句“書袋子”,倒是極有水準。
他不但借此表明了自己儒生的身份,還替張順解了圍。
張順聞言不由一笑,點了點頭道:“既是賢才,焉有遺于野之理?”
有些話不用非得明說,直接用行動表達反而更容易讓别人相信。
“擇日不如撞日,既然如此,不如我等且随舜王走一遭?”顯然孫傳庭也明白了張順和韓霖的意思,不由笑着應道。
“如此甚好!”張順不由颔首,遂和衆人下了畫舫,沿着汾河順流而下。
桑拱陽乃是臨汾桑灣村人氏,處在绛州西南二裏之外。
當衆人趕到桑灣村桑家小院門口的時候,隻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正躺在門前一張躺椅上,半眯着眼,悠閑的曬着太陽。
經過韓霖指點,原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張順要尋的桑拱陽。
張順阻止了準備上前的韓霖,不由上邁步前問道:“這位仁兄,如此大好時光,爲卻在此安享清閑?”
那桑拱陽也斜了張順一眼,不由冷笑道:“今日陽光明媚,本人正在曬書,如何說我安享清閑?”
“書?書呢?”張順掃了一眼,見跟前幾乎空無一物。
“在這呢,都在這呢!”桑拱陽拍了拍肚皮道。
妮瑪,好老的梗!
張順暗自吐槽了一句,嘴上卻笑道:“确實該曬曬了!”
“孔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你這學而不習,書都快發黴了!”
“不學無術,不學無術!”那桑拱陽講學多了,也染上了好爲人師的毛病。
他聽張順如此胡亂理解聖人之言,不由顧不得其無禮之處,大聲駁斥道:“朱子在《四書集注》中釋爲:學而又時時習之,則所學者熟,而中心喜說,其進自不能已矣。”
朱子就是朱熹,《四書集注》全稱爲《四書章句集注》,乃是宋代以來科舉的題庫和标準答桉。
原本張順對此一無所知,隻是随着擔任義軍首領已久,又主持過科舉,對此好歹也有些了解。
“所以我才說你食古不化!”張順不由搖了搖笑道。
“《說文解字》雲:習,數飛也!”
“雛鳥初飛,先學于父母,然後習之,故而這裏又可作踐習之意。”
“閣下如今正如那雛鳥初飛,天天隻學如何展翅、如何跳躍而又如何撲騰,卻終不肯踐習之,如何一飛沖天?”
“你這話裏有話啊!”桑拱陽一聽張順這話,頓時躺不住了,不由一躍而起道。
“鄙人張順,腆爲義軍之主,久聞先生大才,特意請您爲民請命,牧守一方。”
吓!桑拱陽聞言不由大吃一驚,不由顫抖着手指指着張順道:“你……你……你怎麽到了這裏?”
義軍來勢太快,以至于居于鄉下的桑拱陽尚不知義軍攻了過來。
“晖升,許久不見!”韓霖見狀,不由上前一步道。
“韓雨公?你果然從了賊!”桑拱陽見了韓霖不由一愣,随即大聲呵斥道。
韓霖更是一愣,萬萬沒想到這桑拱陽半面子也不肯給他,不由一臉尴尬的看着張順。
“您這話說的,二百多年前,誰家還不是個賊呢?”張順樂道。
“如何他家做得,我家做不得?”
“你……你……你!”
桑拱陽還沒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一時間啞口無言。
“我不管,反正桑拱陽斷無從賊之理!”想了半晌,桑拱陽幹脆耍無賴道。
管你說的天花亂墜,反正我就不跟你玩!
像這種頑固派,張順見多了,最終哪個不老老實實替自己賣命?
他不由扭頭對左右笑道:“看到這裏了沒有?明天早上給我派十個人過來聽用。”
“以後桑先生的父親就是我的父親,桑先生的母親就是我的母親,桑先生的妻子就是……還是他的妻子,你們要好生照料,不得有誤。”
“是,末将領命!”王錦衣跟随張順已久,頗知其習性,連忙笑着應了。
“你們要做甚?你們要做甚!”桑拱陽聞言大吃一驚,“你們這是要威脅我嗎?”
“桑先生誤會了,本王久聞桑先生大名,特意派遣士卒到門前聽用。”張順笑眼盈盈道。
“你特麽……”桑拱陽聞言大怒,正要上前辯駁一番。
卻不意屋中突然傳出一句話來:“兒啊,何事與人喧嘩,你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
“娘,這外面來了幾個賊……”
“胡說八道,若是外面來了賊,你豈能有好?”
屋裏一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幾位客人,我孩兒不懂事兒,還勿見怪!”
“老人家,沒啥事,您且把心放肚裏吧!”張順聞言也對屋裏喊了兩句道。
“我等找令郎有點小事兒要辦,定然不會爲難與他!”
“那就好,那就好!”屋裏又念叨了兩句,便不吱聲了。
桑拱陽一看家裏的老娘都發話了,心中有些顧忌。
他猶豫了一下,對張順拜了一拜道:“吾生平所敬佩者,乃太原傅鼎臣。舜王若是能得他相助,桑某甘願以附骥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