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朱燮元不愧是經略西南五省的名将,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事情不對。
“怎麽了,督師?”新任山西巡撫楊文嶽一看朱燮元這神情,不由奇怪道。
“事情不對!”朱燮元不由搖了搖頭,斷言道。
“那楊嗣昌雖非名将,好歹也曆經州縣,又就任中樞,有一番見識。對上一般賊人,即便不能大勝,也不會大敗。”
“而那朱大典先後擔任山東巡撫、漕運總督多年,曆經登萊之亂和奪回鳳陽之戰,也算的久經兵事之人,怎會一戰損傷泰半?”
“據聞楊嗣昌、朱大典等人猛攻懷慶府不下,忽聞賊人突至,兩人不得已分路别走。”楊文嶽聞言不由解釋道。
“那楊嗣昌渡河返回清化鎮,而朱大典則沿沁水往武陟退卻。”
“不意忽然有賊酋率兵斷其歸路,而賊人大軍亦到,遂被圍沁水岸邊。”
“官兵背水列陣,苦戰至晚,賊不能破。”
“不意賊人紅夷大炮已至,以炮擊之,無不碎裂。又有士卒嘩變于内,内外夾擊,遂緻官兵大潰。”
“賊人趁機掩殺三十裏,官兵屍體枕藉,沁水盡赤。我自失陝西以來,未嘗有如此大敗。”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朱燮元搖了搖頭,提醒道。
“先前楊嗣昌說賊人率精兵萬元,渡河而觑山西。如今看來,此話也不盡然!”
“哦?此話怎講?”楊文嶽聞言一愣,不由奇怪道。
“任憑那賊人如何兇悍,又豈有以一當十之理?”朱燮元聞言皺了皺眉頭,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楊文嶽還沒聽明白其中含義?
“以吾度之,賊人之數,并非萬餘,理當在三四萬之數!”
“這......”楊文嶽聽了這話,頓時臉色大變,“督師,你是......你是說......”
“賊人有奪取山西,甚至北上京師順天府之意?”
“此吾所以爲國家慮也!”朱燮元這才不由長歎一聲道。
“昔日吾與楊嗣昌争,非惟利也。唯慮順賊‘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若此,此戰必不在小,此兵必不在少,其圖必不在河内,其志必不在晉豫!”
楊文嶽聽到這裏,哪裏還不明白朱燮元什麽意思?
“你......你是說,賊人意欲破山西,圍北直,直取京師?”
“沒錯!以吾度之,賊人将動用大軍十萬,與我争山西之地。”朱燮元眉頭緊鎖道。
“這......這可如何是好?可是要支援右督師等人?”
“如今大舉進攻之賊,不過一偏師耳。當有六七萬大軍虎視眈眈,伺機準備犯我山西!”
“這……這可如何是好?”楊文嶽聞言不由急了。
俗話說:巧婦難爲無米之炊。這新任山西巡撫楊文嶽就職一來,如何不知山西鎮實情?
在宣大三鎮之中,以宣府、大同兩鎮爲重,山西鎮不過是二線邊鎮罷了。
然而就這麽一處邊鎮又剛剛經曆了前任山西巡撫叛逃、山西總兵降敵之事,愈發虛弱起來。
經新任巡撫楊文嶽清點核實以後,山西鎮實在籍萬餘人,大多數都分布在偏頭、甯武和雁門三處要地。
再除去駐守在風陵渡、蒲坂渡和禹門渡三地的兩三千守軍,楊文嶽麾下竟無一兵一卒。
即便再加上朱燮元麾下标營及羅向乾兩營、保定總兵劉國柱一營,總計也不過兩萬之數,如何對付得了六七萬之賊?
“一個要趕快加快城池修葺,這個由你負責;一個要請宣大總督張鳳儀盡快率兵支援,這個由我負責;還有一個需要支援楊嗣昌、朱大典等人穩固形勢,我準備派遣保定總兵劉國柱前往。”朱燮元心中早有成算,不由一一叮囑道。
“好,如此甚好!”山西巡撫楊文嶽聞言思索了半晌,發現自己竟不能置一辭,不由對朱燮元佩服萬分。
然後就在楊文嶽對朱燮元佩服萬分的時候,卻不知朱燮元私下裏對“賊酋張順”也同樣佩服萬分。
還是不成,順賊選擇的時機太好了,官兵根本來不及調動足夠的兵馬。
以至于河東和河内兩地空虛,讓朱燮元十分難受。
“張鳳翼啊,張鳳翼,這大明江山恐怕就在你一念之間咯!”朱燮元沉吟了半晌,依舊是捉襟見肘,不得不寄希望于宣大總督張鳳翼。
說實話,如果不是義軍在開封府、懷慶府挑起争端,大明朝廷以防萬一,又新設了保定巡撫一職,宣大總督張鳳翼便是三鎮兵馬天然的主帥。
然而就在左督師朱燮元寄希望于宣大總督張鳳翼時,張鳳翼自個卻也左右爲難。
你道爲何?
原來宣府大同兩鎮雖在籍兵馬二十萬左右,實際不過十五六萬耳。
就在這十五六萬兵馬之中,還有數萬調往遼東充當客軍,大多數又要駐守堡壘、城池,實際能動用之不過兩萬而已。
而就這兩萬機動兵力,宣大總督張鳳翼還需要防備鞑子、北虜兩處威脅,實在是守有餘而攻不足。
故而朱燮元請求支援的書信他收到以後,遲遲未能回複,實在是左右爲難,難下決斷。
“報~左督師朱燮元再度來信,聲稱‘賊人’欲大舉進犯,奪取山西全鎮,請求軍門率領大軍,盡快南下支援,遲者悔之晚矣!”就在這是又有幕僚急急忙忙闖進來彙報道。
“知道了!”張鳳翼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道。
“他有他的難,我亦有我的難!朝廷十餘萬大軍盡聚薊遼,謹防後金,豈有餘力哉!”
事情就是這麽可笑,堂堂大明,如今除了各地駐守兵馬以外,實際能抽調出來的野戰兵力,恐怕也就十萬之數。
而就這十萬之數,也像撒胡椒面似的,分散在河南、南直、保底、登萊、宣大三鎮以及薊遼、昌平等地。
一時間無法聚集在一起,大明朝廷欲與賊人一較高下,決一死戰亦不可得。
“回複督師朱燮元,告訴他我已經編練了兩萬精兵,随時可以南下。”張鳳翼不由冷靜道。
“前提是我要見到人,見到賊人大舉進犯,然後方可用兵,否則一切免談!”
張鳳翼擔任兵部尚書多年,大明朝野什麽情況,心裏早跟明鏡似的。
就在他回複左督師朱燮元的同時,早書信一封呈到禦前,向崇祯皇帝朱由檢請求:随時準備調用駐紮在薊遼等地防備後金的客軍入關,參與随時可能爆發的山西大戰,一場最終決定大明最終命運的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