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彈劾左柱國君前失儀,口出不遜!”楊嗣昌不由上前一步道。
什麽叫“我可以趁着朝廷空虛,奇襲山西”?
什麽叫“任人宰割,早晚爲我所吞”?
朱少師,你來解釋解釋吧!
“陛下,臣一時失言......”朱燮元聞言連忙拜倒在地,汗出如漿。
如今他剛剛平定西南“奢安之亂”,勳至極品,極易受猜忌之時,合當急流勇退。
不意一時間貪圖口快,反倒犯了忌諱。
“哎,不妨事,少師一時間口誤而已!”朱由檢聞言擺了擺手道。
這朱由檢性子固然偏狹,其實不少時候也是好脾氣。
有一次早朝,他耐不住性子插了一句話,便被朝臣噴道:“等小弟說完了再說”。
崇祯雖然被弄得哭笑不得,最終亦“不爲怪”。
如今的朱燮元正是朱由檢的救命稻草,他還指他能夠像平定西南“奢安二賊”一般,平定陝西“順賊”,自然也頗爲寬仁。
朱燮元聞言這才千恩萬謝的謝過了,老老實實退在一旁,不敢随便口出“狂言”。
“陛下!”兵部尚書楊嗣昌不由上前道,“朱少師固然言之有理。”
“但是賊人若真個大軍東進,切斷漕運,占據平原沃野,爲之奈何?”
行,你說的對,你說的有道理。
可是如果河南、山東及南直隸等地爲賊所據,那天下被賊人截成兩段,又當如何?
“朱少師以爲如何?”崇祯皇帝朱由檢聞言一愣,皺了皺眉頭向朱燮元看去。
那朱燮元頓時心裏一個咯噔,暗叫不好。
雖然朱燮元和楊嗣昌兩人都是兵部尚書,其實兵部尚書和兵部尚書并不一樣。
朱燮元的兵部尚書屬于加銜,以提升其地位、權重;而楊嗣昌的兵部尚書則是署理兵部,實際主管本部事務,又被稱之爲“本兵”。
由于明代廢除了丞相制度,故而六部職權頗重。
别看那朱燮元作爲封疆大吏,勳至左柱國,聲望之隆,無人望其項背,但是仍然要受制于兵部。
明代的兵部權力很大,特别是具有奏章的題覆權,讓哪個督撫都不敢輕視。
因爲按照明代政務流程,除非個别事件由内閣票出,然後經皇帝批準以外,一般都會下各部議處。
甚至連孫承宗這樣的閣臣出鎮地方,其奏疏事關軍務,也要下兵部議覆。
那左柱國朱燮元又何德何能,能夠事事讓内閣和皇帝開恩,違逆常例?
既然不能,那和現任兵部尚書楊嗣昌搞好關系是他解決當前問題的關鍵。
眼見楊嗣昌一而再,再而三指責自己,朱燮元哪裏不明白這厮要和自己過不去?
他連忙違心應道:“本兵所言甚是,朱某所慮不周也!”
朱由檢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且莫看楊先生年紀輕輕,其實心思缜密,乃是朕跟前第一得意之人!”
“哎,陛下謬贊,謬贊,某實愧不敢當,愧不敢當!”楊嗣昌聞言連忙謙遜道。
不是,說你胖,你咋還喘上了?朱燮元聞言頓時哭笑不得。
你當朱燮元過來這許久,就想不出來應對之策嗎?
其實很簡單,隻要官兵率大軍守住山西,義軍哪敢大規模東進?
因爲義軍主力一旦東進,官兵完全可以呈泰山壓頂之勢。
或進南下攻義軍腹裏,或南下切斷東征大軍後路,戰略上依舊處于主動地位。
當然,若是義軍像上次張三百那般,派遣一支别部侵擾南直等地,官兵亦難保萬無一失,說不得誤了漕運,難免京師大嘩。
不過,這種級别的失敗和官兵占據了戰略主動性比起來,完全不值一提。
可是如今看那崇祯皇帝朱由檢和兵部尚書楊嗣昌“君臣相得”,一大把年紀的左柱國朱燮元不得不爲自己後事考慮一番。
按照自己的計策固然能夠萬無一失,可是若是惡了面前兩人,被他們揪着一個過錯,恐怕就要萬劫不複。
如今的朱燮元已經七十整歲了,古人雲:人生七十古來稀。
又有詩雲:朱顔辭鏡花辭樹,最是人間留不住。
如今的朱燮元早已經功成名就,身居高位,再也沒有年輕時那種雄心壯志,自然也擔心晚節不保,落一個“飛鳥盡、良弓藏”的結果。
故而他隻作不知,且看這兩人如何打算。
那兵部尚書楊嗣昌和崇祯皇帝朱由檢一唱一和之後,便谏言道:“依臣之見,朝廷當設兩督師,以應對賊人!”
“一則總督宣大山西保定等處,專門應對山西方向之敵。”
“二則總督河南、山東、漕運及鳳陽等處,專門應對豫東方向之敵。”
“如此計策乃全,天下乃安!”
“楊先生所言甚是!”崇祯皇帝朱由檢聞言點了點頭,然後又扭頭向朱燮元請教道。
“不知朱少師以爲如何?”
好話歹話都讓你倆說了,我還能說什麽?
左柱國朱燮元竟無語凝噎,連忙應道:“楊本兵果然思慮周全,才能過人,某竟不能置喙一詞,實在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哎呀,不意朱少師竟然與我英雄所見略同!”楊嗣昌聞言不由驚喜道。
“我正欲推薦朱少師擔任左督師專管山西賊人,宣大總督張鳳翼擔任右督師專管河南賊人,不知少師意下如何?”
麻麥皮!左柱國朱燮元差點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朱燮元不由勃然變色道:“楊本兵自認計策周全,萬無一失,奈何假于他人之手耶!”
開什麽玩笑!
你動一動嘴,我們跑斷腿。到時候功勞是你的,罪過是我的,真當老夫白活了七十年不成!
“啊?朱少師何出此言,這不是本兵掌控兵部,分身乏術,所以才委派于你,如何卻是這般說辭?”兵部尚書楊嗣昌不由愕然道。
“自古策出經略之手,功罪一體,似楊本兵這般,不知日後如何獎功罰過?”朱燮元聞言面帶譏諷道。
直娘賊,既然得罪了,那老夫就幹脆得罪到底。
豈可将自個身家性命操之于小人之手!
第一百五十章相互傾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