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巧不成書,西面的甘鎮和東面的韓城出現的問題出奇一緻,都是因爲經濟問題。
其實在正常彙報公文之後,甘肅巡撫張應辰另外給張順附了一封私信。
私信的内容正如和張順、洪承疇、呂維祺、錢守廉一幹人猜測那般,這幾處土司造反,還真是與茶馬互市有關。
原來大明開國之初,北方殘破,百業凋敝,是以茶貴馬賤。
“凡上馬每匹給茶四十斤,中馬三十斤,下馬二十斤。”
等到洪武二十二年,一向“摳門”的朱元璋都不得不下令:“诏茶馬司仍舊,準其定價。”
“上馬一匹與茶一百二十斤,中馬七十斤,駒馬五十斤。”
随後,随着時間的推移,馬價愈高,茶價愈賤。
究其根本原因,是牧民生存環境惡劣,無論是人口還是牲畜都孳生緩慢,比不上内地的發展速度。
随着四川、湖廣等地穩定下來,大量茶葉被生産了出來,而番地牧民消費市場并沒有顯著擴大,馬匹的畜養也沒有大量增多,所以導緻茶賤馬貴,朝廷“官法”得不償失。
官收官運官售的“官法”敗壞以後,剛巧名臣楊一清任三邊總督,又嘗試采取“招商中茶”法。
其法即爲招商運茶,每一千斤茶,運至茶馬司,給銀五十兩。
其中茶錢二十五兩,加工和運費二十五兩,商人有利可圖,而朝廷亦有利可圖。
要是外行人聽起來這話,定然莫名其妙。
商人有利可圖還能說朝廷定價合理,那麽朝廷作爲出銀子一方,又如何有利可圖呢?
原來這時候一匹上馬價格大概在十兩銀子左右,若是以茶換馬,大緻在六十七斤左右。
若是以銀計價,實際上六十七斤茶葉才合三兩三錢五分,不過是銀子購價的三分之一左右。
其根本原因就是大明對茶葉的壟斷,造成了茶價的虛高,這也是後期茶葉走私貿易猖獗的根本原因之一。
而這種走私貿易,都是以大宗商品以物易物爲主,若是沒有人内外勾結,斷然不成。
這些内外勾結之人,在西甯爲東祁、東李兩家土司,在莊浪則爲魯氏土司。
他們一邊背靠大明朝廷,一邊挖大明朝廷的根基,從中攫取了大量的利益。同時,他們也對自己的能力産生了過高的估計。
等到陝西三邊四鎮被義軍錘爆以後,他們才赫然發現,原來離了大明他們什麽都不是。
茶馬司停了,沒有人緝查私茶,聊勝于無的茶馬互市也沒了,一切看起來非常美好。
然而茶商和番人的交易,自然也不需要掮客從中再扒一層,結果什麽東祁、東李和魯氏等“名門望族”都“失業”了。
别看他們手底下有幾千戶土民、番民,義軍也并沒有對他們下手。
若是長此以往,政治上少了朝廷庇護,經濟上少了“外快”,這些土司很快就會衰敗下來,所以這才有了趁着還有實力的時候奮力一搏之事。
“看來經略青甘,需得文武相濟才是正道!”張順看完書信,不由感慨道。
“諸位以爲何人能代替本王,主持此事?”
衆人一聽張順不再堅持西征,不由一喜,連忙紛紛舉薦道:“除舜王以外,舍鎮西将軍其誰也?”
張順聞言也不由笑了,鎮西将軍便是自家義兄陳長梃。
陳長梃是個出身于镖師的江湖人物,除了打打殺殺以外,最重交際手段。
正好甘肅鎮地處陝西西北角,北接河套、松山,西臨西域,南連烏斯藏,番人衆多。
需要恩威并用,才能穩固形勢,使義軍騰出手來全力東向争雄。
而這些正好需要一個有威望、有地位、有手段的人前去。
想到此處,張順點了點頭道:“甘肅鎮僅有葛麟一營人馬及賀錦兩千騎兵,确實有人手不足之虞。”
“如今榆林、甯夏俱安,固原鎮壓力倒小了許多!”
“這樣吧,着陳金鬥前去固原擔任軍師,暫且主持固原日常事務。”
“着陳長梃先行出發,待魏從義火铳騎兵編練完畢以後,也調去支援。”
“争取用兩到三年時間,務必把甘肅鎮給我穩固了!”
原來這一次李際遇帶領王升、張鼎和申靖邦趕到西安的時候,被張順派遣監視李際遇的陳金鬥也返回到西安。
别看如今張順麾下人才濟濟,實際深受其信任者,不過寥寥數人而已。
而這數人之中必然包含張順未發迹之初,便主動投靠的陳金鬥等人。
所以,等到“完成任務”的陳金鬥過來,張順不但賜他田宅,還私下裏宴請了多次,以示與别人不同。
如今固原鎮因爲數次抽調人馬和義軍作戰,兵員損失嚴重,兵額嚴重不足。
但是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對另外三鎮仍然具有很大的影響力,所以張順還是把他放在最放心的人手裏,才真正放心。
幕僚長洪承疇和秦王府長吏呂維祺兩人何其精明,自知這事兒張順盤算已久,哪裏能有什麽看法?
等到衆人商定完章程以後,張順這才笑着對錢守廉道:“錢先生,如今義軍草創,多有不足之處,卻非一時半刻所能解決。”
“以緻先生知不能言,言不能行。既然如此,何不替我主持茶法,也算得上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這……”那禦史錢守廉爲了監察各處官吏,經常走南闖北,也算得上見多識廣之輩。
他聞言猶豫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隻是茶源之事,臣少不得往漢中、四川走一遭,以爲茶法之始。”
茶法,茶法,沒茶怎會有茶法?
“哈哈,錢先生不必多慮了!”張順聞言笑道,“我麾下有一人,換作李金谷,因爲以前擔任過百戶之職,你喚他李百戶便是。”
“無論是漢中茶源,還是泾陽作坊,都能一一爲你搭橋牽線,你隻管盡力去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