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勞秦王垂問!”那老篾匠吓了一跳,連忙放下手裏的活計,站起來施禮,然後從恭恭敬敬的接過了藤牌。
“這編制之法倒也平平無奇,隻是這藤小老兒卻是沒見過,想必是别地兒的産物。”那老篾匠伸出滿是老繭的大手,撫摸、端視了半晌,這才應道。
“這是什麽藤,可着人仔細詢問!”張順皺了皺眉頭,扭頭對李際遇下令道。
“舜王不必問題,我早已知曉!”李際遇不由苦笑道,“此物喚作黃麻藤,又名火索藤,分布于四川、雲貴、兩廣、福建等地,北方并無此物。”
“你倒是有心之人,探的明白!”張順意味深長的看了李際遇一眼,不由笑道。
原來經過張順、李際遇和王徵三人反複研究試驗以後,這才最終确定了以明甲爲主,吸收“闆甲”關節構造的重甲形制。
但是由于火器巨大的威力和日新月異的發展,讓張順并不滿足于此。
在火器時代組建重甲精兵,是一件有着巨大風險的事情。
一旦所着铠甲無法阻擋敵人的火铳,那麽花費巨大人力、物力和财力的重甲精銳就會成爲活靶子。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人命關天,無論如何重視也不以爲過。
關鍵時刻,張順想起了當初蔣和和其麾下刀盾兵。
義軍當初攻打康家莊的時候,經過莊戶指點,曾使用的棉被抵擋鳥铳。
于是他便産生了把藤牌和棉花相結合,進一步削弱彈丸的想法。
然而這些藤牌都是南方多産,北方并無此物,所以張順第一件事兒就是拉着李際遇尋找篾匠,試圖進行仿制。
所謂篾匠,就是用竹子、藤條、荊條、蘆葦等韌性竹木編制籮筐、簸箕、竹簍、提籃、席子等編織器具的工匠。
在張順前世從事這種職業之人,已經頗爲稀少,不過在這個時代卻是比較常見的一種手藝人。
張順尋找的這個老篾匠已經快七十歲了。
别看他年紀一大把,一雙長滿老繭的巧手卻能抓着鋒利的竹篾,如若捉着皮條一般,飛快的編織着手中的器具。
“老師傅,你看這藤條能替代嗎?”張順想了想,若是從福建、廣西、四川等地“進口”黃麻藤,也有點不太現實。
“不好說,看你想做什麽了!”老篾匠搖了搖頭道。
“若是編筐編簍,竹子使得,荊條也使得,再不濟柳條也能使得。”
“你這麽大一個籮筐,誰知道你要做甚?”
“這不是籮筐,這是盾牌,準備用來防刀劍火铳……”張順連忙解釋道。
張順拿來的這個藤牌是一副大藤牌,直徑接近三尺。
其實除此之外,還有中号藤牌,直徑兩尺三寸五分;小号藤牌,直徑一尺五寸。
所有藤牌都編制成鍋狀結構,非常有利于卸力和緩沖敵人敲擊的力道。
别看那大号藤牌幾乎遮蔽全身,小号也和木牌大小相當、其實大者全重不過九斤而已,小者不過五斤而已,十分輕便。
“做不了,做不了!”老篾匠聞言隻搖頭道,“若說抵擋刀劍弓矢,勉強還成,若是抵擋鳥铳,想都不要想。”
“哦?老師傅居然能做出來抵擋刀劍弓矢之牌?”張順不由驚訝道。
其實單藤牌一物,也抵擋不了鳥铳,非得加棉絮不可。
“不敢說有十足把握,可以用荊條試一試!”老篾匠聞言皺了皺眉頭道。
“這荊條需要選用指頭粗細的老條,要麽才用秋天新割的條子,要麽晾幹泡軟以後進行編制。”
“所以荊條編制藤牌和藤條完全不同,二者雖然皆須用桐油,但是荊條須先編後泡,藤條須先泡後編,各有不同,各有妙用。”
“桐油?”張順對這個倒是耳熟的緊,卻不明白是何物,有何用。
“你這個後生,原來是個不食人間煙火之人!”那老篾匠聞言不由搖了搖頭笑道,“連桐油都不知道啊?”
“桐油就是把油桐子炒熟了,榨出油來,把木料浸透了,既防水又堅韌!”
“什麽紙傘、油漆、家具,皆用此物。”
“受教了!”張順聞言也不惱,反倒拜謝道,“不知何處出産此物?”
“陝西、河南、湖廣、四川及南方各省皆有種植出産,無甚出奇。”老篾匠笑道。
這位秦王殿下貴而不傲、不恥下問,倒讓他頓生好感,遂一五一十說的明白。
原來這油桐是中國獨有的經濟樹種,由其産出的桐油是良好的防水防鏽劑。
經過桐油浸泡過的木材既不容易受潮、開裂,又能夠提升堅韌性。
而道後世,更是坦克、飛機、大炮、軍艦、裝甲車等軍械的保養劑,曾在後世一戰、二戰時期,和豬鬃一起成爲中國壟斷的緊俏戰略物資。
張順對此并不知曉,但是并不妨礙他對藤牌、桐油重要性的認知。
“好,這樣吧!”張順聽了半晌,不由站起來笑道,“如今正是入秋,正是荊條收割之時。”
“我想先向老師傅訂購一百面荊條藤牌,還請師傅務必爲我精心制作。”
“啊?”老篾匠聞言吓了一跳,這可是個大買賣啊,他連忙站起來謝過了。
等王錦衣付了定金,衆人走出來以後,李際遇不由奇怪道:“原本我等身着鐵甲,想必是舜王準備讓我等摧鋒折銳,陷陣先登,如何又爲我等配備了藤牌?”
“這玩意兒在蔣和手裏叫藤牌,在你們手裏就叫防彈牌!”張順聞言笑道。
“鐵甲雖精,火铳未必不能穿。如今咱們新型火铳已經開始列裝,若是落到敵人手中,一概如法仿制,又當如何?”
“故而我準備在這大藤牌内外再增添兩層老棉,以避矢丸。”
“鳥铳之流,射而不穿;大鳥铳之流,雖能射穿,然而力道已盡,豈能再穿鐵甲?”
“如此上下心安,士卒勇猛如虎。凡戰,隻管一味沖殺便是,又何懼敵人矢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