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河套古魯部落”,乃是黃河幾字彎以内的襖兒都司,是直接威脅榆林鎮的襖兒都司部落之一。
而“不沾泥”本名張存孟,乃綏德人,于崇祯元年舉義旗于洛川。
按理說那“不沾泥”張存孟和“河套古魯部落”雙方本歸屬不同陣營,要麽雙方有血海深仇,要麽完全不相幹才是。
結果這支蒙古部落特意趁着插漢兒部入侵延安、鄜州的時候,目的明确的試圖投靠義軍,其中關系着實耐人尋味。
不僅僅是義軍,還有當地士紳豪強。
這些人内能修塢堡,聚錢糧,驅衛所兵丁,爲一方豪強;外能勾連胡虜,攜寇自重,幾如魏晉時期的塢堡豪強一般。
這些人當胡虜來時,隻能據堡而守,坐視虜寇燒殺劫掠,無能爲力;
胡虜去時,彼輩又不敢出堡追擊,又隻能看着虜寇揚長而去,于國于民究竟何用之有?
若是仔細論起來,他們的存在不但擠占了當地大量的耕地,還嚴重影響了朝廷的賦稅收入。
那延安府地近榆林,剛好省卻長途運輸的損耗,故而延安府本色,原本是榆林鎮軍糧的主要來源之一。
大明國初,雖然延安府殘破,人口稀少,仍然能夠納糧四十一萬石。
後來結果經過二百年開墾,朝廷本色折銀,卻隻征收額銀一十二萬九千五百八十九點七二兩。
再到最後,經過各種内除減免,每年實征三萬六千六百三十七點二二兩,猶不能足額征收。
就這點錢,哪怕是按照西安和洛陽兩處的糧價,也不過能購買三萬石糧食而已。
若是在延安府如今七八錢一鬥的糧價,堪堪可以購糧五千餘石。
這一折一減,來回折騰一番。
大明在延安府實際征收的賦稅神奇的由四十一萬石跌落到五千石,居然尚不足朱元璋開國之初的百分之二,真真是令人歎爲觀止。
原本這些豪強的存在,在大明朝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
沒了他們,會在“河套襖兒都司”的破關以後,無法抵禦胡虜的入侵。
如果讓襖兒都司占據陝北之地,那就可能出現另一個西夏,直接威脅到關中和山西等地,成爲朝廷心腹大患。
因此朝廷不得不每年運入大量的饷銀和糧食,以支撐榆林重鎮。
然而,在張順看來,這些人卻是朝廷的毒瘤,若不除必爲心腹大患。
若是自己鏟除了他們,那麽義軍就可以重新分配耕地給災民耕種,每年至少可以征收四十萬石稅糧。
如果每年有了這四十萬石糧食,自己還要什麽塢堡?
張順完全可以利用這四十萬石稅糧養活五萬大軍。
到時候,他不僅可以直接重整榆林鎮,甚至可以主動攻入襖兒都司,把“河套”的遊牧如同明初一般驅逐出去。
寇可爲,我複亦爲;寇可往,我複亦往,有何難哉?
正當張順充滿雄心壯志的時候,丁啓睿不由又道:“臣保舉一人,定能助舜王一臂之力!”
“哦?”張順回過神來,不由連忙問道,“不知是何人?有何履曆?”谷
“此人乃孔聖人六十二世孫,屬息陬戶。”丁啓睿應道,“其人名孔聞謤,字觀我,天啓二年進士。”
“其先後任禮部行人司主事,禮部郎中之職,現任分守河西道整饬延安慶陽兵備按察使一職。”
“當初在鄜州爲義軍所破,退守延安。其後延安又破,爲義軍所獲,關押在城内大牢之中。”
“等到我到達延安清理刑獄,這才發現此人。”
“如今我已經擅自做主,先将此人釋放出來,安置在府中,正要請示舜王如何處置妥當。”
“分守河西道整饬延安慶陽兵備按察使?”張順聞言一愣,随即不由大喜。
這個職務其實就是兵備道,俗稱兵備副使,其主要職權是管理轄區内衛所的兵備、訓練、糧草等一應事務。
而這個河西道副使孔聞謤正是負責慶陽、延安兩地的軍務之人,難怪這丁啓睿主動向自己提及延安府耕地之事。
“做的不錯!”張順不由贊賞道,“不知那孔先生如今何在?速帶我前去見他。”
孔聖人之後?
雖然前世有“賊來降賊,洋來降洋”的“美名”,但是這塊招牌在士林之中也算得上好使,無論如何也要利用一番。
“那孔聞謤正在臣府中,我這就喊他過來!”丁啓睿聞言不由笑道。
“好!”
不多時,果然在丁啓睿帶領下,一個年方四旬之人博帶峨冠,施施然走了進來。
“罪人孔聞謤見過舜王殿下!”孔聞謤一見當面年輕人,不由連忙拜道。
“各爲其主,何罪之有?”張順連忙将他扶了起來,不由哈哈笑道,“先生乃聖人之後,不知何以教我?”
“聖人之道,非我所能盡知也。以吾淺見,不過仁禮二字。”孔聞謤不由自謙道。
“仁者上之德也,禮者别尊卑也。”
“尊卑既分,上下明矣。上下分明,則上施其仁,下守其禮,各司其職,天下定矣!”
本來張順也就客套客套,不曾想此人居然還這能講出一番道理來。
禮是什麽,仁又是什麽沒想到居然被這孔聞謤三言兩語說透徹了。
禮是用來約束下位者,仁是用來約束上位者,完美!
當然,至于什麽叫仁,什麽叫禮,那還不是上位者說了算?
張順聞言不由笑道:“真聖人之道也,今始知矣。”
“今有慶陽、延安及綏德等衛,無禮于我,何以讨之?”
那河西道兵備副使孔聞謤聞言不由愣住了,自己剛剛谏言了一番,他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不過拉虎皮扯大旗而已,如何敢逆了張順的心思?
孔聞謤不由連忙道:“慶陽、延安及綏德等衛早已敗壞,不堪大任,不知舜王爲何視爲眼中釘肉中刺?”
“若舜王有問,罪臣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