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這是何意?”張順不由愕然道,“先生剛剛讓我踐行仁義,不嗜殺人,怎生我剛學些皮毛,卻要惱我?”
“你這哪裏是學點皮毛?你這是都學會扒皮抽筋了!”祝萬齡不由冷笑道,“我勸你不由殺人,你反倒要一殺到底!”
“我真是豬油蒙了心,剛才還相信你是好人來者!”
“你走,你給我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祝萬齡氣急了,若非看到左右明晃晃的刀槍,幾乎想要動手打人。
“老先生休要動怒,且聽我一言!”張順連忙道,“若是說的明白,咱們再作詳談;若是說不明白,我扭頭就走,絕不停留,你看成不成?”
“說!”祝萬齡冷冷道。
“不知先生生于秦地,可望見過沙漠乎?”張順不由反問道。
“好了,你走,你走!”祝萬齡伸手推了過來。
“好了,好了,不賣關子,行不行?”張順哭笑不得道,“沙漠之中,隻因群沙無根,随風而起。”
“故而能毀滅植被,埋沒城池,與今日流民何其相似哉?”
“哦?”看張順不像是胡攪蠻纏之輩,祝萬齡留出來些許耐心。
“沙無根則飛,民無根則爲賊矣!”張順不由快刀斬亂麻下定論道,“故治沙之策,務在固沙;治民之策,務在固民,君以爲然否?”
“哦?這治沙之說,倒也稀奇!”祝萬齡也是聰慧之輩,但聽聞“固民”之語,心裏倒有幾分猜度。
“治沙之策在草木,而治民之策在田宅。”張順不由笑道,“家有妻兒老小,外有五畝之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雖張角、黃巢而不能使之反!”
“口無果脯之食,身無蔽體之衣,父兄枕藉,易子而食,雖漢高唐宗而不能治,君以爲否?”
“那你就去奪别人的田?”祝萬齡聞言不由眉頭一皺,心道:難道這厮是“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飾非”之徒?
“他們的田是怎麽來的,難道先生心裏不比我有數嗎?”張順聞言冷笑道,“大明開國之初,田畝皆有定數,如今這些田畝又如何到了這些人手中?”
“莫非這些屯田自己有腿會跑不成?”
“世上先有張角、黃巢,而後有漢高、唐宗。今張角、黃巢已生,而漢高、唐宗何在?”
“與其等他們來奪來殺,不如讓我來奪來殺!”
“張角、黃巢吾自爲之!漢高、唐宗吾自爲之!功罪一體,吾自擔之,又有何不可!”
奪田授民?
張順一席話頓時把祝萬齡震得頭暈目眩,半晌他才抓住了重點。
祝萬齡作爲秦地博學鴻儒,當然知道當年秦漢軍功授田制、西魏宇文泰府兵制和明太祖朱元璋的衛所制。
他很懂!
眼前看似嘻嘻哈哈的年輕人,簡直是一隻“笑面虎”,突然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那秦王打算做到什麽程度而止呢?”沉默了半晌,祝萬齡不由問道。
“目前隻打算動一動前朝的衛所、宗室及罪臣的田産!”張順不由緩緩道。谷
罪臣?
明白了!
祝萬齡施了一禮道:“家師在時,非常推崇呂先生的洛學。惜乎家師去世以後,不曾有暇前去拜訪!”
“如今剛巧呂先生至陝,明日我便備下禮物,前去拜訪!”
“好說,好說!”張順隻把袖子一甩道,“明日呂公自會恭迎幾位的大駕光臨!”
“告辭,不送!”
不多時,幾人出了關中書院大門,王奇瑛這才忍不住問道:“我一直等着你捏皮囊呢,怎麽這一次就不表演了?”
“不必了!”張順冷笑一聲,扭頭看了看關中書院的牌匾道,“我倒要看看這關學到底是關門之學,還是關中之學!”
“允執厥中?我倒要看看你們屁股要坐哪裏來允執厥中!”
“這......這真的沒問題嗎?”正當張順剛剛離開以後,允執堂頓時也湧出來三五個人,把那祝萬齡團團圍住。
“允執堂!”祝萬齡擡頭看了看堂内的牌匾,不由苦笑道,“欺人欺己難欺心!”
“王兄,宋弟,朱老弟以及席老弟!大家都是秦人,也當知秦地興衰之策!”
“先前卻是小瞧了他,不意竟是如此英雄!”
“不就是一個搶人田地的賊寇嗎?有什麽值得先生如此慎重!”那“朱老弟”聞言不由憤憤不平道。
“朱老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千萬别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祝萬齡不由勸慰道。
“秦地地狹民悍,自古乃王者之地!王者得之足以取天下,庸者得之,亦足以割據一方。”
“如今秦王果然有曹操、宇文泰之風,不可不察也!”
“這......你高估他了吧?”那白發蒼蒼的“王兄”不由遲疑着問道。
“地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祝萬齡感慨了一句道,“你看他占據陝西以來,先奪土地,次尋賢才,皆帝王之道也!”
“呂豫石果然眼光過人,遠勝我千倍矣!”
“待明日我見過呂豫石以後,再作計較不遲!”
“行,我們唯你馬首是瞻!”“王兄”“宋弟”“朱老弟”及“席老弟”聞言不由皆拱手道。
秦地武德充沛,奈何文風實在不堪。
唯有祝萬齡一人堪堪比得上呂維祺,卻還比人家矮了一輩,難免有底氣不足之嫌。
且不說關中書院諸人如何商議,且說張順離開書院以後,原本帶着王奇瑛玩耍一番再回秦王府。
不意王錦衣尋了過來,彙報道:“舜王原來卻在這裏,讓我一頓好找!”
“‘闖将’李自成今天派人送來一儒生,聲稱乃是大才,特進獻于舜王!”
張順聞言差一點一口氣沒提上來,“什麽進獻于舜王”,特麽你送來一個美人叫“進獻”還說得過去,送來一個儒生還叫“進獻”?
不過如今張順正是求賢若渴之時,哪裏顧得了許多,不由連忙帶着王奇瑛、悟空等人返回秦王府,去見一見那“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