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口順,喊張順舜王喊習慣了,又有表達雙方親近之以,故而不習慣改口稱“秦王”。
張順素來寬厚大度,倒也沒有計較許多。
“我欲勸降榆林鎮上下,不知可乎?”張順不由看着洪承疇道。
“這......”洪承疇聞言沉吟了一下,不由應道,“此事隻能試上一試,臣亦不敢保證如何!”
“哦?此話怎講?”張順不由奇怪道。
“如今西安府爲我所據,甘肅爲之一空,臨洮、固原殘破,唯獨甯夏、延綏二鎮得全。”
“如今甯夏鎮祖大弼,歸化城多爾衮皆走。延綏外無必來之援兵,内無久食之糧草,若不肯降,又待何爲?”
那洪承疇本就擔任過延綏巡撫,所以對此地頗有了解,聞言便應道:“舜王若是想招降一官一将易,若想招降榆林難。”
“延綏之地地處陝北,自古爲用兵之所,名将輩出,民風彪悍。”
“自大明設延綏鎮,下轄榆林、綏德、延安及慶陽四衛。”
“初以雄鎮名,繼以将才聞。武夫宿将,輩起傑出。”
“加官進爵者不計其數,恩蔭子孫者亦不計其數。而四衛之中,又以榆林爲首。”
“其中有名有姓,世代爲将者,共有姜、王、杜、尤、蕭、張七家,号爲‘榆林七門’。”
張順聞言掰着手指頭算了一算,不由奇怪道:“衆所周知,四大天王有五個人。可是這榆林七門,爲何隻有六個,是不是洪先生記漏了一家?”
“因爲王氏将門卻是有兩家。一家爲王保王太師之家,一家爲王威王柱國一家,故而七門六姓,名滿榆林!”洪承疇聞言不由暗自吐槽張順算術學的好,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這些家不僅世代聯姻,更是駐守各鎮。”
“比如尤氏三将,尤世功、尤世威、尤世祿,再加上族人尤繼先、尤翟文、尤翟遠一門六将。”
“而張氏亦有張全昌、張應昌和張道昌三傑。”
“而王柱國之家,更有王世欽、王世國、王世祿、王世仁、王世錫、王世選、王世顯、王洪、王樸等将!”
好家夥,這洪承疇像說單口相聲似的,一口氣念叨出王氏九個在職将領,把張順震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榆林王氏若是造反,恐怕整個大明天下都會爲之震恐吧?
洪承疇說了半天,張順這才回過味兒來這是什麽意思。
感情榆林将門分布在大明各地爲将,擔任總兵、副總兵、參軍之職者不計其數,更恩蔭子孫,世代富貴,豈會因爲自己小恩小惠而降?
其實莫說張順,即便曆史上李自成橫掃陝西,榆林形勢比如今更爲危機,也未見榆林将門降于“闖将”。
張順又有何德何能,空口白牙降服榆林諸将?
“這樣吧!”洪承疇皺了皺眉頭道,“我先修書一封,與那延綏巡撫張繩海,先看他态度如何!”
“對了,舜王麾下趙光遠亦是榆林人,與其他将門當有所往來,亦可私相交通。”
“好吧!”幾乎聊勝于無,隻是張順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隻能無奈的點了點頭。
原來這延綏鎮有兵馬三萬四人左右,除去分散在三十六堡及綏德、延安等地兵馬以外,亦有二萬五之數。
而陝西總兵官左光先亦帶來五千敗兵,全城差不多有三萬守城。
而榆林諸将門又皆通兵法,其家丁精銳亦有近千,故而急切之間,實在難以攻克。
張順不由歎了口氣,已經打算做好兩手準備。
實在不行,也隻能依靠義軍的兵力優勢和火炮優勢慢慢磨了!
“這......”宋獻策看着張順緊鎖的眉頭,不由猶豫了一下建議道,“若是舜王信得過老道,我情願往榆林城走一遭,兵不血刃替舜王說降此城!”
“不成,信不過!”張順連忙擺了擺手,心道:好家夥,你這神神叨叨的家夥當這玩兒呢?
榆林城内勢力盤根錯節,又幾乎全是軍籍,個個能上陣殺敵,你偷偷溜進去作甚?
怕不是被人認出來“秦王大國師”,然後給你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白白丢了身家性命。
“多謝舜王殿下關照!”宋獻策何等樣人,如何不知張順這是爲了自己好?
他不由笑道:“舜王殿下多慮了,俗話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貧道一身身家性命非系于其一念之間,實系于舜王雄兵利炮。”
“隻要舜王列陣于城外,即便是龍潭虎穴,我宋某人又如何闖不得?”
“以我度之,榆林鎮之所以不肯降者,不外乎與大明勢力兵馬之間盤根錯節,無法割舍罷了。”
“待我進入榆林城中,與其剖明厲害關系,即便不能說降此城,至少也能落得一個全身而退!”
這?這能成嗎?
當初若不是你因你而起,恐怕我還在陳州張家莊務農而已,如何又有今日身份地位?
張順感念宋獻策昔日“點化”之恩,就有點不想他深入敵鎮,冒此奇險。
勸的緊了,宋獻策不由急道:“老道雖然有從龍之功,其實不過也神神叨叨之言罷了。”
“如今享受舜王供奉已久,若是不做出一番事業來,卻和其他勞苦功高之人平起平坐,又能如何服衆?”
“吾且去矣,舜王勿念!”
“若是果爲官兵所殺,這是我命中合該有此劫難,舜王不過失一術士罷了;若是我果然說降此城,當是舜王天命所至,功業更上一層。還請舜王勿要阻攔才是!”
話已至此,張順無話可說,隻得無奈點頭應了。
話分兩頭說,先不說義軍營中如何,先說那榆林城爲義軍所圍,連日苦戰,城中早已經被一股悲壯莫名的氣氛所籠罩。
“世欽,外面怎麽樣了?”王世國坐在那裏,有幾分中氣不足的問道。
他的父親是大明柱國太師王威,曾“九佩将印,爲鎮者五十年”,其家族乃是榆林将門之中最爲顯赫之家。
而他本人亦曾擔任過宣府總兵之職,加太子少保,故而忠于國事,不敢稍有懈怠。
“不太好!”王世欽聞言不由搖了搖頭道,“‘順賊’先據甯夏總兵祖大弼,再退後金旗主多爾衮,一時間聲勢無兩。”
“再加上彼輩火炮犀利,擊石即碎。如今榆林城内無糧草,外無援兵。城内人心惶惶,吾恐榆林城難守矣!”
“難守也得守,我王氏世代忠心爲國,萬萬不可學世選降于鞑子,以至于家族蒙羞!”
“放心吧,兄長!”王世欽點了點頭道,“我亦先後擔任大明總兵,豈有降賊之理?”
“明日我準備繼續走訪諸将,勸說他們散盡家财以飨勇士,親率家丁以禦賊寇......”
兩兄弟正在議論兵事,不由早有仆人彙報道:“報,外面有一道士,口稱乃是二将軍故人。”
“今日特意前來求見二将軍,不知二将軍見也不見?”
“不見不見,如今都什麽時候了,哪有閑心見什麽故人?”王世欽聞言不由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就要讓下人把來者轟走了事。
“算了,算了,你這暴脾氣!”王世國聞言不由搖了搖頭道,“咱倆再論上半日,論出個花兒來,也解不了榆林之圍。”
“與其如此,你何不見見這故人是誰,權當散散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