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加上義軍其他人馬老弱七八萬,總數雖然沒有十萬,但也相差無幾。
一時間義軍人多勢衆固然可喜,但是其衣甲俱全,随時可以上陣厮殺之輩亦不過四萬之數。
如果補充了武器裝備,差不多亦能從中抽調兩萬可用之兵。
餘則三萬餘人皆是義軍婦孺老弱等家眷,雖然危及時刻,其中未必沒有能持刀放铳之輩,奈何終究當不得大任。
雖然如此,張順所能指揮人馬一時間暴增了将近兩倍,亦足以令天下震動。
隻是如今以來,義軍糧饷壓力大增。原本攜帶的三月之糧,如今竟然連半個月也撐不到了。
隻是還沒等張順糾結糧草之事,一個更現實的問題擺在了張順面前——營地駐紮不下了!
劉家營固然是一處險地,奈何其容納人數有限。
近十萬人馬老弱,聽起來好像不怎麽霸氣。
其實哪怕在後世,若非山東、河南這樣的人口大省,一個鄉鎮的人口加起來都未必有如此之數。
一個普通的中等縣城常住人口,也不過十幾二十萬之數。
如今張順手下這人數雖然不多,但也足足相當于這時代一個府治的人口。
如果管理不善,一旦爲官兵所驚,人員四處流竄,恐怕不等官兵來攻,就會直接沖垮自家隊伍。
想到此城,張順連忙喊來諸義軍首領“闖将”李自成、“活曹操”羅汝才、“過天星”張天琳、混十萬”馬進忠、“白袍将軍”薛仁貴、“闖塌天”劉國能、“整齊王”張胖子一幹人等,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諸位既然肯齊心協力,對付官兵,不可沒有章法,以免自己亂了陣腳。”
“我意讓諸位各挑選精銳甲兵一萬五千人,無甲丁壯五千人與我一同駐紮劉家營,以觑西安城。”
“别選精銳甲兵五千,照看老弱丁壯,前去狄寨鎮别立一營,以免刀槍無眼,人員雜亂,壞了大事,不知可乎?”
衆人一聽,紛紛道:“此乃正理,我等唯舜王之命是從!”
正所謂:敗軍之将不可言勇,在座諸位皆吃了新任三邊總督梁廷棟的大虧,自然是毫無異議。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獻醜了!”張順也知如今情形,容不得他有半分推卻。
他不由嚴肅的下令道:“既入我營,則聽我号令,違者以軍法處置,絕不容情!”
“謹遵舜王号令!”衆人聞言亦氣盛道。
“既然準備别立一營,駐紮狄寨鎮,不知何人能爲大夥領之?”張順見衆人皆無異議,不由問道。
這倒不是他不想派人前去管轄,奈何這些人都是桀骜不馴之徒。
如今他們雖然爲形勢所逼,不得不屈從于自己。但是若是攬權太過,未免激起衆人不滿之心。
既然如此,何不讓他們自行推舉。
一來他們也也心服口服,一旦有失倒也無話可說;二來張順也可以趁機觀察義軍之中,何人聲望最隆,是否有威脅自己地位之虞。
衆人聞言一愣,頓時紛紛大喜。
義軍之中本就有很樸素的民主意識,像第一任盟主王嘉胤、第二任盟主“紫金梁”王自用,皆是義軍推舉而出。
其他義軍首領一旦意外戰死,其麾下部署亦常常經過商議,或推舉新的首領,或投靠他人,亦如是也。
唯獨張順例外,他本不是延綏人,又未經義軍諸首領推舉而出,隻是第二任盟主“紫金梁”王自用看好此人,将位置讓與他罷了。
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
諸義軍首領一直對此耿耿于懷,甚至有一段時間頗多人有意推舉實力正隆的“闖王”高迎祥擔任新任盟主。
奈何一來此人實力聲望仍不足與張順抗衡,二來其部又被張順等人早早吞并,衆人這才熄了心思。
如今衆義軍首領見張順金口玉言,讓他們推舉駐守狄寨鎮之人,頗有恢複義軍之中舊有傳統之意,不由大喜。
原來舜王也是守規矩之人!
這些人本就是性子耿直之輩,也沒什麽彎彎繞繞,聞言便紛紛推舉起來。
結果“闖将”李自成得票最多,其次“活曹操”羅汝才、“蠍子塊”拓養坤和“過天星”張天琳四人。
其實張順因爲和“闖将”李自成有些龃龉,并不是很想委任于他。
但是既然衆人都推選了,他也不爲己甚。
張順不由上前對李自成拱了拱手道:“李兄果然是衆望所歸,剛巧你麾下精銳亦有五千之數,如此義軍家眷老小和一幹丁壯皆擺脫李兄了!”
“啊?”李自成聞言一愣,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原來因爲邢氏之事,他也曾三番五次故意找張順的茬。
李自成自度張順不給自己小鞋穿,已屬寬宏大量。
這一次要不是實在是找不到足夠的糧食,他都有點不想見張順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張順居然還講如此重任委托給自己。
他心下如何不明白?若是這一次其他義軍首領戰死,那麽掌管“老營”的自己就會有很大的幾率得到其餘部的投靠。
如此一來,如此前途無量的機會,舜王怎麽會給自己呢?
想到此處,“闖将”李自成不由還禮道:“舜王真是寬宏大度,隻是李某心裏不明白,如此重要的職位交付與我,舜王心裏難道沒有半分擔心嗎?”
“既然李兄問了,當着諸位兄弟的面兒,老弟也實話實話!”張順聞言苦笑一聲道。
“自我義軍起兵一來,聲勢浩大,其中能人名将何其多也,卻皆爲官兵所破,以至于大夥惶惶如喪家之犬!”
“何也?敵專而我分也!大夥或糾結于地位高低,或糾結于利益多寡,或糾結于誰是誰非,不能用全力也!如此,焉能得勝?”
“本王起兵之初,一不爲錢财,二不爲女色,三不爲名利,四不爲權重,吾所爲者,天下百姓耳!”
“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老有所養,少有所依。遇到災害有朝廷救濟,遇到刀兵由國家平息。”
“人人安居樂業,天下共享太平!”
“奈何我年少力寡,不能得其志也。”
“今日我聚大兵于此,便是欲與其決一死戰也!我勝則陝西盡歸我手,天下何足道哉?”
“我敗則河洛不保,根據動搖,天下百姓苦無甯日矣!”
“天下者,非我一人之天下也,乃人人之天下也!”
“今我若敗,願李兄接替我繼續統轄義軍,與官服死戰到底,以圖東山再起!”
“今日你我,當如這營地舊主一般!”
“我若爲漢高祖劉邦,亦欲使李兄爲吾狄武襄也!而我若敗,則李兄自爲漢高祖,可矣!”
衆人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張順一席話徹底鎮住了。
他們往日也不免勾心鬥角、争權奪利,心中雖然隐隐約約對天下有幾分想法,奈何朝不保夕,又很快抛之腦後矣。
如今聽聞張順自言志向,直覺高出雲端之外,令人不由仰望不止卻難以企及,面上亦不由露出幾分敬佩之色。
而“闖将”李自成更吓得打了個激靈,連忙跪下來表态道:“公駐紮此地真乃天意也,昔日漢高不及也,當有天下!”
“李某不才,不敢以狄武襄以自比,亦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追随舜王!”
開玩笑,你這就欽定我在義軍之中第二号人物的地位,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更不要說日後你真個做了天下,想起今日之事,我李自成還有活路沒有?
要說見張順如此風光,李自成心裏若說沒有幾分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若說如張順這般大度能容,李自成亦自愧不如。
以至于日後但凡遇到艱難之事,一個心思便如同魔鬼一般鑽了出來:
舜王自有天命,又寬宏大度。若我随其左右,爵至公侯,位至樞密,又何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