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布政使司固然有鎮筸兵這樣的特色兵種,漕運總督兼鳳陽巡撫朱大典治下也不是沒有可用之兵。
朱大典兼職的這鳳陽巡撫之職,實際下轄淮安府、揚州府、鳳陽府、廬州府,和州、滁州、徐州,四府三州之地,基本上囊括了南直隸江北的所有地區,大緻相當于淮泗地區。
這淮泗地區,又稱兩淮地區,亦是著名的精兵産地。
像南北朝時期的北府精兵,以及大明開國的淮泗集團都是其典型代表。
如今大明開國二百餘載,淮泗地區承平日久,雖然早不複昔日精兵悍卒之盛,但是其地兵馬仍不能小觑。
更不要說朱大典還擔任漕運總督之職,負責總督統領颍州兵備道、徐州兵備道、淮揚海防道,中都留守司之鳳陽等7個衛,洪塘守禦所,南直隸之廬州衛、揚州衛、高郵衛、儀真衛、滁州衛、徐州衛、淮安衛、大河衛、邳州衛、沂州衛、泗州衛、壽州衛、宿州衛,海州中守禦所等四府三州所轄所有衛所。
這些衛所幾乎是大明開國精銳所在。明太祖之所以在此設置如此多衛所,一則爲了拱衛當時的京師南京,二則是爲了徹底掌握這裏的軍事力量,以防爲他人所用。
隻是後來靖難之後,朱棣居于南京寝食難安,遂遷都于北京,這些衛所因此失去了最大的用途,逐漸敗壞難用。
雖然如此,若是讓朱大典随意挑挑揀揀也能挑選出來一萬精兵。
不過朱大典擔心其人馬不堪用,便依照朝廷命令派人前往山東挑選山東長槍手、前往開封府挑選衙役。
其實如今朱大典麾下能指揮人馬卻是不少,除卻原本隸屬于他麾下的李重鎮、牟文绶及标營以外。
尚且有駐守汝甯的徐州總兵駱舉、馬爌及太監盧九德九千人,原本隸屬于河南巡撫傅宗龍麾下的祖寬、左良玉、猛如虎、山西客将虎大威以及開封府宣武衛出身的陳永福等營人馬,粗略算來已經三萬有餘。
然而由于嵩山以東,千裏平原,一望無際,無險可守,不得不分散諸城和義軍對峙。
而義軍亦有趙鯉子、曹變蛟、李際遇、李信、張三百、蔣禾和柴時華七營人馬兩萬餘人與之相持。
雙方一時間都打不開局面,隻是義軍攻略重點本不在這裏,倒也不急。
然而官兵就不一樣了,三萬人馬進不得退不得,與義軍在這裏徒耗糧草,是大明朝廷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局面。
更不要說,官兵一側一馬平川,不但不利于常年防守,更是處于被動狀态。
朝廷的應對法子很簡單,就是再增兵萬餘,形成局部優勢,打開河南的局面。
先把順營人馬壓回嵩山諸關口,然後集中兵馬逐個擊破。
至此,大明朝廷終于動用了其強大的力量,準備動員精兵二十萬,徹底消滅盤踞在河南、南陽及汝州兩府一州的義軍。
一時間中原大地上風起雲湧,一場決定義軍生死的大戰随時都會爆發。
隻是由于這些計劃都發生在千裏之外,遠遠超出了義軍的情報能力,張順等人還被蒙在鼓裏,絲毫不知道官兵的打算。
但是“你有你的千條計,我有我的老注意”。
隻要張順對當前形勢有清醒的認識,就不會不知道如今大明王朝除了陝西三邊四鎮能抽調出大軍以外,其餘皆不足爲懼。
宣大薊遼四鎮直面鞑虜兵鋒,朝廷不敢擅動。
昌平鎮和真保鎮實力弱小,昌平鎮又已經抽調了左良玉一營人馬,真保鎮又要守衛京師側翼,再擠一擠也擠不出幾兩油水,哪裏有人馬可以調動?
這就是戰略對戰役、戰術的碾壓,我雖然不知道你要做什麽,但是我知道你有什麽,你的七寸在哪裏。
這就是義軍拿下南陽以後,張順開始一門心思琢磨陝西的原因。
無論你大明誰上台,誰主持内閣,都無法脫離實際,虛空爆兵。
所以等到陳長梃拿下潼關天險,張順立刻組織人馬入關。
哪怕人手不足,哪怕義軍主力猶在河南中部和官兵對峙,亦要入關。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戰機稍縱即逝,若是慢上一步,那就會萬劫不複。
等到義軍在華陰擊敗陝西總兵左光先以後,張順馬不停蹄,親率人馬一路追趕過去。
從華陰的華州,從華州到渭南,從渭南到臨潼,從臨潼到鹹甯,陝西總兵左光先煌煌如喪家之犬,一路敗退到西安城中。
張順親率賀錦、賀人龍二營至西安城下,擡頭望去隻見西安城牆厚重高大,約莫有四層樓那麽高。
東南西北四座城門,各有守備,城上又多旗幟士卒。
張順命令士卒試探着轟了幾炮,對龐大的西安城來說不疼不癢,毫無威脅。
張順皺了皺眉頭,對左右道:“陝西總兵左光先果然是員虎将,連戰連敗,猶能整頓士卒;而那陝西巡撫甘學闊也非庸人,雖無領兵打仗之才,做事卻也井井有條,若非如此,西安非大明所有矣!”
“爲之奈何?”賀人龍聞言不由問道。
他和麾下的士卒連番趕路,早已經到了身體的極限;而那賀錦麾下騎兵的戰馬以多倒閉路旁,實在是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
不甘心,實在是不甘心呐!
張順低頭看了看自己疼痛難忍的雙腳,想起了一句話“噙在嘴裏是根骨頭,吐出來是塊肉”。
雖然他早穿上了高桂英親手制作的柔軟羊皮靴子,奈何沒有長距離行軍的經曆,一雙嫩腳早就被磨的血肉模糊,腳掌和襪子黏糊糊的粘在了一起,難受萬分。
怎麽辦?是走,還是留?
當年關聖帝君關雲長頓兵于樊城之下,遂有敗走麥城之失;魏武曹孟德于烏巢陷入兩面爲難之境,一鼓作氣攻入袁軍營壘,活捉淳于瓊,遂有官渡大勝。
自古以來,正反例子數不勝數,何則爲對,何則爲錯耶?
張順沉吟了半晌,心道:“大丈夫不能五鼎食,當五鼎烹!我自起兵以來,幾乎處處是絕地,時時是絕境。”
“夫大争之世,利于進取,誤于守成。本王如今雖然占據二府一州之地,與天下相比,不過九牛一毛而已。”
“若我今日退縮,不知明日葬身何處矣!”
“與其如此,何不死中求活,奮力一搏。但能拿下陝西三邊四鎮,招募士卒,種田攀科技,天下何足道哉!”
他便一咬牙道:“傳本王号令,大軍後退三十裏,安營紮寨,做長久之計!”
“此戰若不能奪取西安城,本王誓不回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