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順暫時穩固了河洛的形勢,這才攜帶剛剛休整完畢的白廣恩、賀人龍及之前抽調出來的兩千騎兵前往潼關。
而此時曹文诏正駐紮阌鄉,王紹禹駐紮金陡關,陳長梃及李牟兩營則屯潼關,與駐紮在華陰、華州的左光先對峙。
義軍原本有四營人馬,一萬二千人,而官兵左光先則糾集了萬餘精銳。
當初潼關地狹,施展不開,雙方雖然鏖戰許久,其實傷亡并不是很大。
是以潼關陷落之後,左光先複據華陰、華州,前後相守,建立呈階梯狀兩道防禦。
而義軍雖然人數占據優勢,然而總兵王紹禹才能不過中人,麾下人馬亦是土兵和降兵參半,新建不久,不耐苦戰。
除了義軍借助萬斤紅夷大炮和李牟奇襲之功,奪取潼關天險以外,其實雙方實力依舊相當,皆無法奈何對方。
張順到達潼關以後,第一件事兒便是調整義軍部署。
首先調曹文诏駐守潼關,調王紹禹駐守阌鄉,任命曹文诏兼職潼關守備。謹防黃河以北的山西巡撫吳甡偷渡黃河天險,從風陵渡偷襲潼關城。
其次,則召集陳長梃、李牟、賀人龍、白光恩和新降義軍的洪承疇五人,于潼關商議入秦之事。
原來這洪承疇曾任五省總督之職,又通曉兵事,先後給義軍造成了很大的損傷,張順亦差點喪命其手。
如今此人雖然降于義軍,但是其聲望、才能超于衆人,張順亦難放手用之。
于是,他幹脆新設一職,謂之“幕僚長”,使洪承疇任之。
古代稱将帥幕府中參謀、書記等爲幕僚。張順所謂“幕僚長”,其實就是參謀長,主要負責協助主帥處理軍隊事務,組織謀劃軍隊建設、軍隊行動等工作。
這個職務幾乎相當于張順在義軍中的副手,但是卻沒有任何決策權。他除了具備建議權和謀劃權以外,隻能依照張順命令行事。
這樣既限制了洪承疇的權力,又最大程度上發揮了起謀劃、指揮的才能。
其實在原本曆史上,洪承疇雖然是一員出色的指揮主帥,但是一旦形勢不好,他又有意志不堅,不夠果決的一面。
最典型的的例子就是在他指揮下,曹文诏、艾萬年和柳國鎮三位悍将意外戰死,官兵立刻處于極端被動局面。
若非時任五省總理的盧象升大發神威,連破“闖王”高迎降、“闖将”李自成等人,恐怕大明整個北方局勢一發不可收拾。
而再到後來盧象升戰死以後,洪承疇擔任薊遼總督,率領大明八位總兵,一十三萬精銳出關救援錦州。
他作爲三軍主帥,既不能頂住朝廷要求出兵的壓力,又不能趕在皇太極率領主力到來之前擊退多爾衮,更不能在皇太極到達以後,認識到事不可爲,當斷不斷。
這些皆暴露出他身爲三軍主帥,當遇到同樣級别對手的時候,不夠擔當,不夠果決的一面。
而這些優點和缺點,綜合起了,剛好又是特别适合擔任幕僚長一職。
果然軍議一開始,幕僚長洪承疇便率先獻出一圖,道:“凡用兵之法,不知地利者,無異于盲人摸象。臣有一圖,書畫陝西三邊四鎮地理及各處險要、要沖,還請舜王觀之!”
張順命高桂英接了過來,攤在桌子上一看,不由直摸鼻子。
原來洪承疇這圖紙雖然比較詳細,其風格卻很抽象。大緻内容就是劃一個方框,寫上“西安”之類的地名,然後以虛線相連,寫上至某處多少裏。
其他山河,更是簡略畫幾條線罷了。若無充分的想象裏,很難将此物稱作“地圖”。
好在張順也已經習慣了古代這種删繁就簡的風格,粗略看了半晌,這才明白。
所謂“陝西三邊四鎮”,其中甘肅鎮大緻就是後世甘肅省範圍;甯夏鎮大緻就是後世甯夏回族自治區範圍;而延綏鎮,又稱榆林鎮,大緻就是後世延安及其以北的陝西地區。
這三處地方張順但看其位置,一目了然,便知其重要之處。
隻是唯有那固原鎮,張順有點摸不着頭腦。此地和他前世記憶完全對不上,也不知道此地有何險要關鍵之處。
他不由笑道:“人皆雲陝西有‘三邊四鎮’,這甘肅、延綏和甯夏三鎮我固知之,隻是這固原鎮是怎麽回事,可有人爲我解惑?”
洪承疇如何不知這是張順在問詢自己?
他不由笑道:“此事臣略知一二,此所謂固原鎮,即舊時陝西鎮是也。”
“陝西地鄰邊地,有‘三大寇’之患。其北則套寇,其南則海寇,其西則松寇。此三者此起彼伏,久爲陝西之患。”
“一旦有警,常有套寇從松山入,經莊浪衛等處越過,前往青海等處;海寇爲患亦然,甘肅等鎮遂無切斷三寇入寇之力矣!”
張順聽力一會兒,這才明白了那套寇就是占據河套地區的部落,以蒙古土默特部爲主;而所謂‘海寇’,并不是張順以爲的‘倭寇’,而是指占據青海湖沿岸的蒙古部落。
這兩處水草豐美,利于遊牧,有遊牧部落盤踞倒也說得過去。
隻是那所謂“占據松山等地”的“松寇”是什麽鬼?
“若論及此事,當從蒙古中興之主達延汗說起。此人乃是一世枭雄,終生緻力于讨平異姓諸酋。”
“彼時有異姓亦不剌與蔔兒海爲了避其鋒芒,遠走青海,西海有寇自此而始矣。”
“達延汗死後,其子俺答汗實力更勝,麾下精騎四萬,甲騎兩萬,皆戴鐵浮圖、馬具铠、長刀大镞,望之若冰雪。”
“時值嘉靖年間,朝廷不能制。俺答汗西征青海,先後覆滅亦不剌與蔔兒海兩部,命其侄賓兔據松山,其子丙兔據青海,西甯亦被其患。”
“此所謂松山,地處蘭州以北,甯夏以西,至此,套寇、莊浪威以東大、小松山之地。至此,松寇及海寇輪番爲患,遙相呼應,陝西士卒遂疲于奔命矣。”
張順聞言,順着洪承疇的指示,大緻能看出來此地位于甘肅和甯夏之間,像一顆楔子頂入到兩鎮之中。這才明白,爲何“松寇”能和“套寇”、“海寇”兩者并列。
若是真讓遊牧部落占據此地,三者相互呼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陝西邊患愈發嚴重。
“及萬曆中,經過‘湟中三捷’,徹底肅清海寇之患,朝廷遂出兵大小松山之地,一舉蕩平此寇,邊患遂平。”洪承疇繼續說道。
“而此處‘松寇’在時,三寇遙相呼應,而甘肅、甯夏、延綏三鎮又互不統屬,實難協調。”
“而彼時陝西鎮守、巡撫高居西安省城,遙不可制。卒有虜來,乘其虛旁,則猝不及防。”
“故而命陝西巡撫、總兵駐紮固原,以扼其要害,調動三邊四鎮兵馬禦敵。久而久之,陝西鎮遂化爲固原鎮矣。”
張順聞言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固原地區地形便利,利于統一協調甘肅、甯夏和延綏三鎮禦敵,所以軍事重心,便由陝西西安,逐漸挪移到固原罷了。
張順仔細搜尋了這固原鎮半天,發現果然此地位置偏西,一方面正好阻擋“盤踞在大小松山之間松寇”進入内地的要道,同時又能夠聯通甘肅、甯夏和延綏三鎮,端的是一等一的要地。
隻是這以固原爲核心,以三鎮甘肅、甯夏和延綏爲羽翼的軍事防禦體系,特意爲邊患而設。
當它面臨從東部而來敵人的威脅的時候,官兵又當如何應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