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種政策太過激烈,一旦啓動,便不會輕易因爲個人意志而停下。
俗話說:“斷人财路,如同殺人父母”。而動人耕地,何止是斷人财路,這是要斷人子子孫孫的活路,地主士紳不和自己拼命才怪。
到時候地主和農民雙方就會以土地爲目标,賭上全部身家性命,窮盡一切辦法,反複争奪,直到一方流盡鮮血爲止!
既然自己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那麽以中小地主出身爲主的讀書人,肯定會因爲遭受一定的損失而怨恨自己,那自己又何去何從?
自己若是無法籠絡足夠多的讀書人,又如何建立健全團隊?又如何對抗新生的滿清力量,阻止曆史上的悲劇發生?
失去了地主階級的支持,就算張順個人有天大的本事。他也不過長了兩條胳膊、兩條腿、一個腦袋,沒有大量的官吏、将領輔助,他也無法撐起一個政權。
将領還好辦一些,哪怕大字不識一個,久經戰陣以後,多少能選拔一批有天賦之人。
而文官就不好辦了,就算張順辦補習班,以十年二十年之功進行培養出一批人來。
且不說這人手夠不夠用,但是僅僅斷絕地方勢力上升中央通道這一個難題,張順也得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去彌補。
因爲如果自己人占據了從中央到地方文武官員的位置,那麽全國其他地方勢力就難以有出頭之日。大明之前的大元就很形象的展現了,一個政權如果上下通道斷絕,最終會有怎樣的下場。
這正是“統一天下易,變革天下難”。說來說去,還是農業社會的生産力和傳統社會的結構問題。
自隋唐以來,中國古典社會逐漸進入以軍事貴族爲皇權背書,文官制度爲皇權支柱,科舉制度爲觸角的社會結構。
對這個時代來說,讀書人進着官僚,退則士紳。雖然古代有“窮文富武”的說辭,但是要想供得起脫産的讀書人,非得有中小地主的财力不可。
當前情況和後世近代情況截然不同,後世雖然生産力尚未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但終究先進的技術、思想開始蔓延開來,新興的資産階級方興未艾。
而在國家又面臨着亡國滅種的危險,民族主義思潮如同驚濤駭浪,所以階級矛盾一定程度上能夠讓位于民族矛盾。
如今情況則不然。彼時,雖然有後金占據東北、虎視眈眈,農民起義縱橫七省,但是無論後金自身還是農民起義軍,都沒有意識到大明有被替代的可能性。
如今正是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交加,一個不小心天下便有覆亡之危,由不得張順不萬分謹慎。
“土改”這條道若是走的通,便是通天坦途;走不通,那就是萬劫不複。
但是,若是對如今激烈的土地矛盾視而不見,那這天下姓張姓朱,與百姓又有何異哉?
一個新興的政權,如果無法解決前朝的弊病,那麽它不可能長久,甚至不可能維持穩定的統治。
張順其實對當今天下的土地問題十分重視,對當前形勢心裏也十分清醒。他曉得若是不改變土地所有制,哪怕自己已經割據一方,也是鏡花水月罷了。
如今既然蕭擒虎引出了此事,他還真有幾分意動。
隻是茲事體大,張順也不好貿然做下決定,便先含糊過去了。
衆人一路無言,在南陽百姓的歡呼之下,走回了唐王府。
那曾氏、黃氏和朱氏身着盛裝,立在唐王府門以裏,早已經翹首以待。
她們遠遠的望見張順在衆人簇擁之下,緩緩走來,恨不得撲過去,以訴離别之情。
張順身爲三軍之主,不僅是義軍的頂梁柱,也是她們的頂梁柱。
既然如今她們成了張順的女人,隻要張順屹立不倒,她們就是人上人。
若是沒了張順依靠,她們的下場和當初王府被人攻破情況相比,恐怕隻會更糟,不會更好。
遭受過不幸往事的三女,比更多人心有感觸。
如今見了張順活生生走了,心裏的石頭終于落了地,總算有了依靠了。
張順看着熟悉的街道,看着熟悉的唐王府,看着熟悉的三人,笑道:“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曾氏眼裏噙着淚,心中千言萬語化作了一句輕輕的應答。
曾氏、黃氏和朱氏有很多話想和張順說,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欲言又止。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月許未見,張順亦有恍如隔年之感。
眼前的一切都那麽熟悉,又有些陌生之感。
張順有幾分感慨的捉住了曾氏和黃氏兩人的小手,一手一個,獨留了朱氏,這就有幾分尴尬了。
好在朱氏年輕,不敢和黃氏、曾氏争搶,隻好委委屈屈的拽着張順的一角。
四個人簇擁成一團,一步一步往王府裏走去。
這三人都是貴族女子,言行舉止非一般小女兒所能比拟。
雖然此時此刻,她們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張順看。
可是一路上依舊溫言溫語,舉止有度。她們偎依在張順身邊,輕聲指點着哪裏又種了花草,哪裏發生了什麽趣事兒。
走了一會兒,愈發深入了,張順突然看到前面有幾處房屋坍塌了,就奇怪的問道:“這是怎麽了?年久失修了嗎?”
“哦,那是城外官兵的炮彈打進來,壞了屋舍。”曾氏淡淡道。
張順聞言不由沉默了下來,他本就久曆戰陣,當然知道紅夷大炮對這個時代的人造成多大的震撼。
不要說幾個弱女子,就是初上戰場的丁壯,也常常會因爲巨大的炮聲,一哄而散。
他皺了皺眉頭,這才下定決心決心道:“此地事畢以後,你們随我回洛陽吧!”
那曾氏、黃氏和朱氏聞言不由一愣,随即大喜道:“此事當真?”
“哄你們作甚?”張順笑着搖了搖頭道,“隻是我家裏已經有幾房婆娘,我擔心你們之間會起了龃龉。”
這三人如何不知,張順将她們帶回去,多少會給她們一個名分。
這代表自己再也不會像貨物一樣,被張順輕易的丢棄或許賞賜、轉讓給他人,哪裏會介意?
紛紛保證道:“相公且把心放在肚子裏,吾等會以姐侍之,勿憂也!”
三人保證了半天,那曾氏這才好奇的問道:“不知姐姐性情如何,還請相公細細說說,我等将來也好與之相處。”
“也好!”張順點了點頭道,“一個善良賢惠,做飯縫衣,無所不精;一個女中諸葛,勤儉持家,執掌辎重;一個女中豪傑,沖鋒陷陣,七進七出;一個書香門第,岐黃再世……”
“等等,等等!”曾氏有點懵了,“這到底一個人,還是幾個人?”
“哦,我的婆娘有點多……”張順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