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曹文诏自從歸順了張順之後,一心一意保養治療身體。除此之外,既無和别将的人情往來,亦有顯擺抖威風之舉,隻顧低調做人。時間久了,其餘諸将難免對其有輕視之意。
唯有張順因爲之前在他手中遭遇過第一次失敗,還損失了萬餘青壯百姓,是以對他印象深刻。
雖然說曹文诏殘忍嗜殺,麾下士卒軍紀敗壞,但是若論能打,他還當得起“明季良将第一”的評價。
所以張順獨獨把他放在棱形陣陣尖,作爲突擊力量使用。曹文诏亦知張順的意思,深感張順信任之德,便要報他知遇之恩。
張順所設計的“步炮協同”戰術,好固然很好,卻也有風險在其間。
第一樁風險便是容易被自己的火炮誤傷,第二樁風險便是縱隊較常見橫隊松散。
若是官兵士氣旺盛,經過火炮打擊之後猶能反擊,很可能發起沖鋒的義軍會遭受很大的損失。
所以當初張順找曹文诏商議的時候,他不由笑道:“我隻是個降将罷了,舜王不怕我反戈一擊嗎?”
“隻要你不怕我借機報複,故意讓你前去送死就成!”張順聞言亦笑道。
兩人都是明白人,曹文诏深知像自己這樣反水之人,若是再度反正朝廷,後果更是好不到哪裏去。
虧得如今張順需要像自己這樣的人爲他沖鋒陷陣,更需要拿他做千金買馬骨的例子。
最關鍵的是兩人皆知道這個事實,更知道雙方的心思,不由相視一笑,一時間君臣相得。
戰鬥開始了,曹文诏跨坐在戰馬之上,率領着麾下的親兵向當面的官兵沖鋒了過去。
而他身後的炮聲隆隆,時不時有黑影一閃而逝,飛入當面的官兵人群之中,激起一片血液和慘叫。
若說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曹文诏雖爲悍将,自然也擔心萬一哪一顆炮彈打偏了,把自己打個七八段,憋屈而又凄慘的死去。
不過,他隻能在心裏祈禱。他相信自己隻要運氣不太差,死亡慘敗的應該是當面之敵。
自從他從軍以來,還是第一次見過這種打法。他擔任大明的軍官這麽久,大明的軍隊是什麽德行,他比誰都清楚。
他敢肯定沒有一支軍隊能夠在遭受火炮打擊的同時,又受到敵人的突襲能夠堅守不動的。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曹文诏已經可以看到對手驚慌失措的眼神了。
他已經記不得官兵向自己隊伍射擊了幾輪了,不過由于過于疏散的陣型,反倒使得曹文诏部遭受了較少的損失。
近了,更近了。曹文诏率領的義軍如同數十支離弦的利箭一般,直射官兵混亂不堪的人群之中。
好似虛空中響起了“奪奪奪”幾聲箭響,曹文诏一馬當先,率領十餘支縱隊釘入官兵之中。
爲了更有效率的擊殺當面之敵,曹文诏甚至放棄了長槍的刺擊技法,反倒如同魏從義揮舞鐵槊一般,左右揮打,打的當面之敵人仰馬翻。
位于曹文诏前後的家丁連忙向左右散開,護住了曹文诏左右,謹防他陷入人群之中,被人“亂拳打死老師傅”。
等到曹文诏的家丁與他組成一個小型的錐形陣以後,曹文诏這才松了一口氣,端了了手中的長槍,如同一把尖刀一般來回沖殺。
面前的官兵龐然大物也,不但倍于義軍,更是數倍于曹文诏部。然而,曹文诏毫不畏懼,來回馳騁,無人能擋。頗有些“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于遊刃必有餘地矣”的風範。
曹文诏以軍功起家,英勇善戰。面對倉皇失措的官兵,他不需要用眼看,不需要用耳聽,甚至不需要軍令指揮。單憑第六感,他便能辨别出對方陣型的“關節”所在。
如同庖丁解牛一般,曹文诏這把“尖刀”可以遊刃有餘的插入官兵的“關節”,割開它的肌肉,切斷它的筋腱,令其頃刻間便瓦解矣。
曹文诏當面之敵乃是副總兵柳國鎮。此人能力中規中矩,既沒有艾萬年的勇武善戰,更沒有柴時華的圓滑,唯有聽命行事而已。
不由小看這聽命行事,對五省總督洪承疇來說,實在是一等一的美德。
他自認自己苦讀史籍、兵法,對付義軍手拿擒來。隻是這時代通信手段簡單,統帥難以兼顧戰場之上複雜的情況。
所以洪承疇麾下的将領自主性很高,以緻于有些武将往往喜歡自作主張,以緻于壞了他的大計。
這一次洪承疇将副總兵柳國鎮放在中路,就是考慮到他能夠依令行事罷了。
隻是無論是五省總督洪承疇還是副總兵柳國鎮都沒有料到,這曹文诏居然如此可怕。
柳國鎮指揮着麾下士卒與曹文诏交戰了半晌,處處被動,處處難受。
眼瞅着自己麾下的将士就要在他一次又一次有意識的突襲下分崩離析了,柳國鎮不由大吼一聲,對左右說道:“督師之所以願意将中路托付與我等,是因爲我等沉穩有力,能夠抵擋敵人的沖擊。如今柳某無能,在曹文诏的進攻之下,左支右绌,已經技窮矣!”
“爲今之計,唯有我親自上陣,斬殺此僚,方足以挽回我軍戰場劣勢。曹文诏的大名我早已經聽說了,隻是他也隻是個人,須沒有三頭六臂,怕他作甚?”
“但凡刀砍斧劈,他也會死!請諸位且随我死戰,事成之後,我私下賞銀每人三十兩!”
左右一聽賞格,不由眼睛一亮,紛紛應道:“願随柳總兵死戰,不斬曹文诏誓不罷休!”
柳國鎮見士氣可用,不由大喜,連忙翻身上馬率領衆人向曹文诏殺去。
話說那曹文诏渾身浴血,正殺得起性,忽然看的又一将官領兵前來,不由乜斜着眼冷笑道:“汝何人也,也敢與曹某對戰!莫不知曹某人的威名?”
柳國鎮吃了曹文诏一激,不由怒火上頭,用槍指着曹文诏道:“自古以來,我隻聽說過有賊寇投降官兵之事,卻不聞官兵甘願爲匪爲賊!”
“你曹文诏也算條好漢,如今卻如此自輕自賤,須知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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