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叫做“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經過韓霖一番講解之後,張順初步建立了有關蝗蟲的生物學知識,當然“魚蝦卵化蝗”這句話除外。
蝗蟲的生長過程,大緻經曆“卵”、“蝻”和“蟲”三個階段。韓霖所谏言的上中下三策,其實準确來說是分别針對“卵”“蝻”“蟲”三種形态特征進行消滅。
卵和蟲倒好理解,至于蝗蝻是什麽,張順也有點發懵。本着不懂就要問的心态,經過張順不恥下問之後,才曉得所謂的“蝗蝻”,其實就是小蝗蟲。
蝗蟲剛剛孵化出來的時候,體長大緻在兩毫米至四毫米之間。它翅膀還沒有長出來,不能飛行,對莊稼危害也不大,這正是消滅蝗災在萌芽之中的好時機。
而要從卵、蝻和蟲三個階段,持續消滅這些蝗蟲,自然是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若是沒有一定的基層組織度,自然什麽事情都辦不成。
張順這才明白張慎言鄭重其事提出此事的原因。這種涉及到政權基層的組織與架構,若沒有張順允許和大力支持,僅憑張慎言是沒有辦法辦到的。
想到此處,張順便看了看左右,問道:“既然如此,除蝗乃是義軍當務之急的大事。隻是這人手從何而來?需要多少基層官吏?又需要多少錢财物件?”
張慎言早有準備,自是倒是胸有成竹。隻是他也想借機看看韓霖能耐如何,自然不說話,隻是稍待了一會兒。
韓霖本來就跟随徐光啓學過守城之法,組織能力也不低。他雖然沒有準備,稍作思索,倒也想出了幾條辦法。
他不由繼續說道:“上策之法,倒不須多少人力。隻是需要舜王派遣官吏,到處曉谕百姓:于農閑之時,征之以徭役,撿其緊要之處進行挖掘、填埋即可。”
“而中策之法,一曰賞,二曰養。所謂賞者,可以雜糧、銅錢進行收購,凡上繳蝗蝻一鬥者,付糧錢若幹即可。所謂養者,需舜王花錢去别處購買孵化鴨子。三五成群,專使人牧之田野、沼澤之地。如今既可以有所食,又可以除蝻、除蝗,一舉兩得。”
“而下策之法,亦可從中策之故智,以例爲之即可。其要在裏長及鄉間德高望重之輩。義軍身爲外來之人,擇其官易,得民心難。”
“明制十戶設一甲首,一百一十戶設一裏長。一裏共設一裏長,十甲首。皆應役十年,久之威望漸長。更有名望之家,數代任裏長,乃爲豪強大戶。”
“義軍若不能征得這些裏長、甲首及德高望重之輩同意,事必不能成!”
張順一聽便明白了,這便叫做“閻王好過,小鬼難纏”。義軍攻占一地,其中官員大戶,稍有不從,便可以勢壓之,以刀槍屠戮之。
可是義軍人手有限,精力亦有限,若是不能和基層裏長、甲首及鄉間德高望重者達成合約,事必不能成。
若是效法針對官員、大戶之法,以軍勢壓之,卻又因爲基層過于分散,又不值得耗費如此多精力時間。
若是解決辦法,倒也不是沒有。後世“土改之法”,“打土豪,分田地”,自然是萬無一失。隻需重新清理梳理基層一番,便能改天換地鑄新顔。
不過,到現在張順也沒有下定決心走如此激進的道路。這倒不是張順和那些豪強士紳惺惺相惜,而是他自度麾下沒有那些前赴後繼的革命先烈,可是他面臨的敵人實力一點也不遜于前世革命先烈的對手。
依舊可以動員數十萬大軍的統一朝廷,關外虎視眈眈的滿清,以及和自己同床異夢的其他義軍豪傑,這都是他現在乃至将來都要面臨的困難。
可是若是自己什麽都不做,隻做個和曆朝曆代無甚區别的開國皇帝,這難道就是張順所想要的嗎?
不,張順想要的更多!
張順邊應道:“裏長、甲首及鄉間德高望重之輩,本就當爲民請命!這兩日我準備備下宴席,先邀請附近裏長、及德高望重之輩,安撫一番,以示義軍愛民忠君之義。”
“順便曉谕鄉裏,申明蝗旱諸災,對國計民生不利之處。萬務使大家擰成一股繩,使成一個力,渡過這個難關!隻是不知諸位誰人可以助我?”
張慎言、宋獻策、張都督和韓霖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是外人,倒不好着手此事。
好在宋獻策本就在鄉間厮混頗久,多少有些經驗,正要毛遂自薦,咬着牙頂上。
不曾想,一個張順沒有想到的人站了出來,請命道:“若是舜王信得過呂某,呂某願爲前驅!”
你道這是何人?真是原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也!
張順不由嘬了嘬牙花子,心道:老呂,你這是怎麽回事兒?我知道你素來對我面服而心不服,私下裏和城中士紳多有勾結。如今你跳出來是幾個意思?是準備借機生事兒,還是準備死心塌地跟着我一條道走到黑?
其實張順卻不知道,不但他糾結的緊,那原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同樣糾結。
原本他也想死硬到底,早晚和張順圖窮匕見。隻是如今整個河南府都面臨着旱災、蝗災的威脅,他身爲河南府人,總不能忍心看着全府上下遭災遭難,坐視不理吧?
甚至他心中還隐隐約約覺得,多虧了義軍攻占洛陽城,落到了舜王手中。若是原來的大明官員執掌河南府,恐怕這天災人禍下來,河南府就要易子而食了!
心中天人交戰了多時,呂維祺久不能決。見張順發問,他幹脆把心站了出來。用與不用在你,說與不說在我,河南府究竟如何,聽天由命,我也能落得個心安!
好個張順,反應倒也很快,連忙給宋獻策失了個眼色。
宋獻策如何不知呂維祺矛盾之處,隻道張順不想用此人,連忙站起來說道:“宋某也願前往,還請舜王多加考慮。”
張順這才笑道:“既然呂先生和宋先生有意,不如便由你二人負責此事可好?呂先生德高望重,又是本地人氏。當以呂先生爲主,宋先生佐之,如此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