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和李百戶的一番交談之後,張順才發現自己便宜老丈人原來也是一個人才。
當年在陳州的時候,張順隻知道他是個土财主,并未對他有過多了解。
直到後來才知道這個人上交陳州知州,下結衛所、邊軍和鹽商,以糧換銀,從事走私私鹽的殺頭買賣。
不過戰事緊急,張順倒未深想。如今細細想來,此人一切皆有軌迹可循。
像這次購糧之事,要是換個人恐怕就是簡簡單單購進運回拉倒,哪裏有其他想法?
偏偏唯獨他知道營地缺少銀糧,特意跑到糧價較低的山中購買。結果他不但購買不說,還利用“亂世王”急需糧食的契機,反倒在山中倒買倒賣,賺取中間的差價。
這麽一來二去,原本讓他購進兩萬石糧食自己就心滿意足了,沒想到他不但完成了任務,還超額購進了三萬石。
此人無論人品,還是能力都是一流。除了完成了自己購糧的任務以外,居然在發現“亂世王”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還将此人引了過來,這個就厲害了。
“亂世王”麾下有三千百戰精銳,他本人性格偏狹,又與其他義軍多有龃龉。若是自己操作得當,未必不是充當自己大業助力的又一支生力軍。
想到此處,張順也不由對張慎言刮目相看。往日自己隻把他當做處理政務的工具人,沒想到他在識人用人方面倒也有些本事。
到了第二天,張順顧不上困倦,連忙再度召集衆人,召開義軍會議。
張順也顧不上咨詢他人意見,便直接提出來道:“義軍與官兵戰事已畢,士卒戰死撫恤和賞賜當及時發放。”
“賞田之事,因爲操作繁瑣,稍後展開。未有撫恤和賞賜應當及時進行,以免士卒心有疑慮。”
張慎言聞言連忙站起來一口應了。那蕭擒虎聞言稍作猶豫,又問道:“敢問主公戰死之人,賞賜如何處置?”
他麾下“孩兒營”頗爲勇猛,戰死也多。其麾下任繼榮等人難免心中沒底,特意托他問了出來。
“若有家眷認領,如額發放。若無家眷認領,暫且寄存公田三年。其間若無家眷認領,其田收歸公有!”張順思索了一下,提出個折中的辦法。
蕭擒虎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卻不料張慎言卻連忙問道:“家眷何解?公田亦何解?”
張順原本沒想到這麽多,張慎言這麽一問,他不由驚訝的看了張慎言一眼。
此人倒是個做事之人,一問便問到了事情的關鍵。好在前世本就有類似成例可以效法,張順便笑道:“家眷者,父母子女妻妾爲第一,兄弟侄子爲第二,其餘親眷爲第三。”
其實張順所回答的類似一個合法繼承人的答案,張慎言見張順思路清晰、層次分明,連忙揮筆記了下來。
“至于公田,乃今日所言第二事。我軍已經占據洛陽,福王獻王府名下财産耕地與我,部分我已賞賜有功将士,回頭依法執行便是。有佃戶耕種者,以舊例完糧。由王府自行經營者,當由義軍統一接手管轄。”
“除此之外,尚有河南衛下轄屯田未曾統計。河南衛本大明所設,與我義軍無涉。如今義軍一到,無須衛所官兵守土禦寇。”
“依我之見,應當及時清丈,歸個人實際耕種者,當理清地契,依法納糧。歸屬未定者,及福王府歸義軍接手者,一體由義軍統一耕種收獲。諸位以爲如何?”
這些事情本就是和張慎言商議而成,他自是無話可說。宋獻策不管事務,張都督隻管鑄造冶煉諸事,皆點頭稱是。唯有原兵部尚書呂維祺大吃一驚,他下意識便反對道:“我以爲此事不妥!”
“如何不妥?”不待張順發話,張慎言便反問道。
“這”别人算計多日的政策,急切之間呂維祺哪裏能想到什麽借口。
呂維祺一邊絞盡腦汁的尋找借口,一邊眼神下意識飄忽了起來。這一飄不要緊,正好讓他一眼瞥見老神在在的原河南總兵王紹禹來。
他不由眼睛一亮,連忙說道:“河南衛所兵亦是義軍之人,若是無端剝奪了他們的耕地,卻是不美!”
河南府自朱元璋建國以來便設有衛所,下轄五個千戶。隻是如今制度敗壞,按照原本制度能夠征募五千兵員出來,實際卻僅有河南總兵王紹禹麾下一兩千人罷了,而堪戰之兵,亦不過二三百人而已。
此人說是投靠了義軍,其實也和呂維祺差不多,借着福王的名号,蛇鼠兩端罷了。
隻是前番守城的時候,他在宋獻策的忽悠下能夠領兵出戰,誤導了副總兵楊化麟的判斷,倒是也算有功。
想到此處,張順便接口道:“總兵王紹禹麾下将士既然加入義軍,那麽他們名下田地皆歸他們自有。其餘多餘土地,依照計劃執行便是。”
那王紹禹本以爲自己這一次要大出血了,聞言不由一喜。他連忙叩謝道:“謝謝舜王體諒,日後但有差遣,王某定然萬死不辭!”
本來呂維祺給那王紹禹使了個眼色,想讓他借機大鬧一場。不曾想,也不知這厮是不是沒看到,居然就這麽認了。
既然苦主都認了,他一個事外人又能說些什麽呢?既然如此,他隻好拱了拱手,道了句“舜王聖明!”便老老實實坐了回去,一言不發。
你倒那王紹禹真的沒看到不成?其實這厮心中跟明鏡似的。他不由暗自苦笑道:老呂你休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識時務!天大地大,刀劍最大,人家殺咱們跟玩似的,你拿什麽和人家鬥?
如今咱們是娘們落到賊窩裏,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你還以爲自己能扭扭捏捏不成?
見衆人皆無異議,張順便宣布道:“既然如此,那麽多餘田畝皆收歸公田,暫由張公負責!王府名下其他應征應納銀兩子粒及店鋪田莊皆有李百戶負責,一體催納管理!若無異議,遵照執行便是!”
“這李百戶是誰啊?”呂維祺才張順占據洛陽城,才加入到麾下,自然不知道李百戶底細。
雖然昨晚兩人打過了一個照面,他隻當是和“亂世王”一樣的賊子罷了。
宋獻策聞言便順口接道:“這是主公的老丈人,李夫人的親生父母!”
原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聞言不由要氣炸了:“這特麽不是任人唯親嗎?”
“此乃内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也!如何能說是任人唯親呢?”宋獻策聞言不由譏笑道,“唯才是舉,知人善任方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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