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英娘眼睜睜看着張順登上船隻,漂向了對岸。她有心阻攔一下張順,又怕壞了他的計劃,隻好選擇相信他。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紅娘子的之前的心情,這是一個拴不住的男人。
馬英娘比紅娘子結識張順更早,所以比她對張順了解更多一些。她一直覺得此人有一種急切感,在苦苦追尋着什麽。
至于張順常常挂在嘴邊的“迫不得已”的胡話,糊弄鬼呢。馬英娘曾經仔細向哥哥張三百詢問過當時孟津起兵的情形,她覺得當時張順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結果他站了出來,遂後形勢一發不可收。
再然後,就是他一次次以身犯險,一次次完成驚險的勝利,簡直是以命搏路。
以此觀之,他當有所求才是。隻是馬英娘唯一不确定的是夜路走多了,張順會不會遇到鬼?
馬英娘不确定,張順其實也不确定,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耳。
當張順渡過瀍河,下了船隻,正見一員大将身着黑襯黃金鎖子甲,如同一隻黑棕相間的斑斓猛虎一般伏在地上,随時準備暴起發難。
張順頓時汗毛盡豎,差點就要拔出腰間的鋼锏出來。
好在張順對曹文诏也有所耳聞,知曉他本是山西大同人,素來勇毅,依靠讨伐後金和農民軍的戰功,一路上升到總兵之職。或許他沒有統帥之才,但是肯定是一員良将。
他一路升官進爵,靠的就是敵人的首級和血淚,難免殺氣如此四溢。
張順連忙急行了兩步,伸手扶起曹文诏來,笑道:“曹将軍何必如此也?得曹将軍相助,勝似十萬雄兵,真乃天助我也!”
悟空見狀倒頗爲緊張,隻把手中鐵棒握緊了。若是曹文诏稍有動靜,他便準備先下手爲強,打曹文诏個腦袋開花。
那曹文诏長的方面闊耳,膀大腰圓,一副濃黑的八字胡須,向兩側微微翹起。
他站起來雖然比張順低了些許,仍不失威風凜凜之氣;雙目圓睜,如雷似電,使人不敢直視。
等到曹文诏擡起來,一眼卻看到了張順右小臂上貫穿的一支箭支。他倒不由一驚,連忙拜道:“舜王大德,臂上箭支未取,便來迎接曹某,真是誠惶誠恐!”
“曹某出身軍旅,多有損失,倒懂得幾分手段。若是舜王不介意,曹某願意親自爲舜王取了箭支,包紮一番!”
“那倒是有勞曹将軍了!”張順聞言大搖大擺的尋了一塊石頭,往那裏一坐,便把右臂伸了出來。
“好!”曹文诏聞言大喝一聲,便“唰”的一聲抽出腰間寶刀來,順手便向張順劈去。
黃守才眼皮一跳,一扯悟空,便要跳将過去營救張順,隻是哪裏還來得及?
黃守才正道張順小命休矣,卻不曾想那張順卻是哈哈大笑道:“好刀!好刀法!”贊的是刀,贊的也是人!
黃守才這才發現張順安然無恙,隻是他貫穿他右臂的箭支少了一截。
原來曹文诏這一刀卻是雷聲大雨點小,隻是斬去了箭支尾部,方便把箭支取出來罷了。
這曹文诏未必沒有借此試圖張順膽色和容人之量的心思,隻是張順面不改色,言談自若,也不由佩服的緊。
他身爲武人,素來好勇輕死,看不起貪生怕死之輩。張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佩服。
隻是他哪裏想得到張順是反應慢了半拍,他一刀劈下去的時候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右臂上的箭支已經被他斬去了。
曹文诏收刀入鞘,這才喊道:“軍醫何在,與我拿來上好的‘金不換’來。”
所謂“金不換”就是金瘡藥,以三七爲主要成分,能夠治療刀劍創傷和跌打損傷。
在義軍得了此藥可以救命,哪怕别人拿黃金來換,都不肯換,故謂之“金不換”。
不多時,軍醫連忙擠出人群,奉上藥來。曹文诏便去了張順的護臂,再輕輕的揭開了包裹傷口的布條。隻是有些地方都結痂了,難免再次撕裂了張順的傷口。
張順知道了曹文诏的偏好,便隻好強撐英雄,一聲不發。
等到包紮盡去,曹文诏這才低聲說道:“舜王且稍認片刻,我這便将箭支取出。”
言畢不待張順反應過來,曹文诏一手抓住箭頭猛的一拔,便從箭頭處将箭支拔了出來。
張順疼的牙都快咬碎了,隻好強忍着不吱聲。或許是最近他受傷有點多,忍耐疼痛的能力提升了,居然被人強忍住了。
張順下意識低頭一看,隻見隻見右臂上下兩個血窟窿,汩汩的往外冒血。
曹文诏眼疾手快,連忙倒了一把“金不換”,分作兩份,左右捂住了。
片刻,血液稍止。曹文诏又連忙取了布條,再次給張順包紮了起來。張順有幾分神遊物外的想到:這布條特麽沒煮過,老子回頭會不會感染死掉啊!
一番忙活之後,曹文诏擦了擦頭上的汗水,看了看張順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也摸不清他的心思。
他便單刀直入道:“曹某是個粗人,舜王的氣度卻是令人折服。隻是此事非曹某一人之事,有些話曹某不得不說,還請舜王見諒!”
“來了!”張順心道。
于是,張順便笑道:“但說無妨,隻要合情合理,本王無所不應!”
“好,舜王倒是痛快,正合某家脾氣!”曹文诏不由大聲說道,“隻是不知我這七千精銳,舜王打算如此處置?”
好了,這是要談條件了!
張順笑道:“曹将軍倒是個實誠人,那本王也對你實話實說。若說這些兵馬全都讓曹将軍領了,想必即使不是本王寝食難安,那麽曹将軍也該輾轉反側了!”
“本王準備析出三千兵馬,别立一營,專門歸曹将軍率領。另外再分出兩千人馬,由小曹将軍變蛟親帥。其餘兩千人,則分屬其他義軍将領,曹将軍以爲如何?”
“好漢子,夠義氣,真胸襟,有氣度!”曹文诏聞言不由贊道。他原本以爲自己能夠留下三千人,已經是舜王所能容忍的極限了。
沒想到,張順不但滿足了他這個要求,還分出兩千人來給自己的侄子曹變蛟,實際上變相讓曹文诏掌握了五千兵馬,這幾乎已經相對于張順的全部實力了。
隻是曹文诏聽了張順許諾之後,倒也沒有立馬納頭便拜。他反而又問道:“如今我投靠舜王,隻是家中又有兄弟嫂嫂。到時候朝廷怪罪下來,恐怕又牽扯到親人家眷,不知舜王何以教我?”
“此事易耳!曹将軍但附耳過來。”張順一路上早想的明白,見曹文诏果然問出此言來,便連忙笑着應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