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在山頭展開的戰鬥述說起來枯燥無味,卻血腥而殘酷。
賊人餘大忠麾下有兩千人,都是嵩縣的礦徒。這些人平日在餘大忠壓迫下下礦井開礦,一飽一日之食。有事則以礦頭爲頭目,手持刀槍弓矢,列陣而戰。
這些礦徒無論服從性、韌性還是意志都有很好的基礎,比起那些以山民、農民爲基礎的“毛葫蘆”更勝一籌。
餘大忠麾下人馬衆多,故而所列陣線較長。雙方剛一接戰,義軍便被這些“毛葫蘆”從兩翼包抄過來。
陳長梃不想這麽快就将手中的奇兵釋放出來。所謂奇兵,其實就是後世的預備隊。兵法曰:“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便是此意。
古代列陣作戰,以維持陣型爲第一要務。
若是防守,無論士卒武藝如何、士氣高低,但凡陣型完整,哪怕一等一的精銳進行反複攻打,也難以取得像樣的戰果。若是陣型被破,哪怕再精銳之士,也是被屠殺的下場。
但是陣型本身就有一定的弱點,比如錐形陣善攻,圓陣善守。若是被敵人多番試探,測試出薄弱之處,傾力一擊,打開缺口。那個時候才能放出奇兵,一邊堵上缺口,以保證陣型完整。
若是用于進攻,一時半會兒無法取得敵人陣型節點的突破,關鍵時刻也可以放出手中的奇兵,用于增強隊伍的突擊能力。
當然也可以以守爲攻,等到敵人攻的筋疲力盡,再放出奇兵反敗爲勝;或者是以攻爲守,襲擊對方的側翼、後背,引發敵人全軍潰敗。
總之,“奇則變也”,“握奇即握機”。預備隊是戰場之上最後一個變數,掌握奇兵就是用來掌握戰機之用。
陳長梃被張順多番灌輸兵法知識,對此倒是認識深刻。見敵人勢盛,他隻是命令“治世王”和“亂世王”收縮陣型,變爲圓陣,以拖延時間。
餘大忠見義軍退縮,更爲猖狂。他不由下令道:“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射上兩波箭雨,世上就沒有不崩潰的陣容!”
這些“毛葫蘆”得了命令,便握着手中的長槍往下一頓,把長槍尾部的槍鐏插在地上。然後取了弓箭,亂糟糟的向義軍射了過來。
雖然這個時節酷暑難耐,義軍爲了性命着想,也已經穿上了棉甲、鐵甲。頓時這許多箭支叮叮當當的便落在了義軍身上,有的是鐵甲直接被彈了出去;有的是棉甲,箭支則挂在了身上。
隻有個别倒黴之人,不是被射入了甲縫,就是被射中了裸露之處。幸好都不是緻命部位,倒是傷的不甚厲害。
早有伍長什長命令這些受傷士卒退了下去,讓身後的人依次頂上。更有三五個女護士,連忙取了白藥和繃帶,爲他們趕快纏上,以便早點恢複傷勢,繼續作戰。
這護士營的護士也不甚多,李香和柳如是二人也就招募了三四十人罷了。如今這陳長梃帶隊出征,張順特意撥付給他十個護士,試一試效果如何。
果然這些義軍見敵人箭支射來,多數被铠甲擋了。隻有個别人受了點傷勢,便被護士好生照顧了,一時間也沒了懼意,反倒士氣高漲起來。
這些“毛葫蘆”并非真正的士卒,往日所用之弓多是獵弓。弓弱力少,箭支無力,不能射透铠甲。
那餘大忠往日欺負的都是沒有铠甲的其他莊戶、山賊,哪怕是縣裏的衙役丁壯,或者是巡檢司的弓手,亦都是無甲之輩。他哪裏遇到過如此對手?
“毛葫蘆”射了幾輪,餘大忠估計義軍傷亡慘重,便命他們沖鋒起來,準備短兵相接。
餘大忠帶這幫礦徒作戰,自覺甚有章法。他素來喜歡先讓礦徒射幾輪箭,擾亂敵人。然後,棄弓換槍,沖個過去,便能打的對方大敗。
隻靠着這幫礦徒敢殺敢沖,一時間餘大忠也搏了一個善戰的美名。更何況這些人都是井底之蛙,沒有見過正規邊軍如何作戰,再加上有些吹捧之下,紛紛誇他是“韓白複生,衛霍在世”。
那餘大忠聽的久了,也以爲自己“生而知之”,乃是天生的名将。若是閑暇了,喝點小酒,亦頗有懷才不遇的悲憤之情。
如今他見義軍不但不投降,還敢反抗,便準備釋放“殺手锏”,一舉摧毀義軍的抵抗之力。
可他哪裏想到,以無甲對有甲,任憑你如何血氣之勇,又如何抵擋的住?
這些礦徒嗷嗷叫着沖了上來,便迎上了整齊以待的義軍。雙方所用武器倒也相差不大,多少長槍長矛。
兩陣相交,也不講究什麽武藝本領,隻是端着長槍長矛,一頓亂戳。甚至有過于緊張恐懼之輩,隻是把這長槍長矛上下抖動着,進行拍擊而已,也沒有什麽傷害。
雙方交手了片刻,義軍便發現對面好似“黔之驢”,視之龐然大物,其實技窮矣。
于是便有膽大之輩,冒着槍林沖了上去,往前一搦,便搦死了一個礦徒。而那礦徒的槍頭也刺中了他的身體,卻被铠甲抵擋住了。
其他人見狀不由恍然大悟,頓時紛紛仗着铠甲堅固,和這些礦徒一換一換槍。
這些礦徒雖然是亡命之徒,卻又不是不怕死之輩,見别人都吃了虧,哪個還敢上前?頓時反倒被義軍殺得節節敗退。
義軍見狀不由大喜,頓時一窩蜂一般沖了上去,痛打落水狗。
好個以嵩縣礦徒組成的“毛葫蘆”,遭到打擊之後,雖然節節敗退,卻退而不散,仍然頑強的維持着陣容。
等到義軍沖的太過靠前之後,陣型變得疏散起來,反倒被這些“毛葫蘆”以多打少,兩三個對陣一個,被殺了十餘人,又敗退了回來。
陳長梃站在高處,見狀不由皺了皺眉頭。敵人人多勢衆,又頗爲堅韌,卻是不太好辦。
若是平原曠野,倒不須如此麻煩。隻需自己單槍匹馬,尋個機會帶領十餘精騎,尋得那餘大忠所在,一個沖鋒便能擒賊擒王,拿下此獠。
如今這山地崎岖不平,戰馬難以疾馳,卻隻能步卒對步卒,進行浪戰,着實難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