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二人看似君臣相得,張順卻深知此乃場面話而已。智者爲間,忠奸存乎一心。馬道長若是見“紫金梁”心胸寬大,志向高遠,未必不能真心輔助此人也;若是馬道長見“紫金梁”蠅營狗苟、走向死路一條,馬道長必定是忠臣志士也。
剛才二人不過相互表演一番罷了。日後若是自己成功替代了“紫金梁”,這便是一番君臣相得的佳話;若是将來“紫金梁”在馬道長輔助下滅了自己,這就是“臣乃其臣,君非其君”,良禽擇木而栖的典型。
張順不是沒有強留馬道長的想法,奈何這君臣關系如同男女感情,心變則難留,心在則難棄。所以張順幹脆遂了他的意,無論他是真忠心也罷,假忠心也好,好聚好散,各求所得便是。
第二日,張順假裝懷着悲恸的感情,向“紫金梁”上了書信,請求幫助。“紫金梁”得信之後,果然稍作休整,全軍出動,圍了高平縣城。
對此,張順都不得不感歎“紫金梁”的心胸手段,甚至對馬道長的判斷都産生了一定懷疑。自己本來是新投靠之人,稍作提議,便全力支持,正乃成事之人。
于是張順,便重新任命陳經之爲辎重總管,陳金鬥爲副,整頓軍隊,一路向西行去。
一路上張慎言卻是奇怪的緊,他本是被監控之人,但是也能通過一些瑣碎的信息,分析出部分情報。
之前張順進入敵營,張慎言還且驚且喜,期望這兩幫人能夠狗咬狗一嘴毛,最後兩敗俱傷,省卻了官府圍剿之勞。當然,事情最終還是走向了他不可接受的方向,此二賊竟然同流合污,互幫互助,簡直比官府和官府之間關系還親密。
更讓他驚心的是,在張順進入敵營之時,毫無準備的“賊寇”幕僚竟然聯合起來,暫時維持了隊伍的正常決策。張慎言作爲大明中樞出來的人物,當然知道其中難度,更深深的理解這種行爲背後的意義。
這說明這“賊寇”人格魅力突出,部下已經初步形成相關建制文法,這是一個政權建立的根本。像大明跟前的蒙古、西南土司之類還經常出現集團班子的安危系于頭領一身,頭領在則威脅一方;頭領去則樹倒猢狲散的情況。這表明面前的“賊寇”果然更有威脅,更值得自己以身家性命換取其人性命。
隻是兩部賊寇不知爲何,相處兩日,竟然一部攻城,一部西行而去。竟然沒有合營,也不知道是雙方不歡而散,還是達成了其他協議。無可奈何,張慎言隻得坐在牛車上,随波逐流,跟着張順所部行動。
隻是張慎言不想理張順,張順卻不想放過他。路上張順趁機接近張慎言,笑問道:“老大人身體可好?飲食是否習慣?一路上若有内急,需及時告知我等。”
“不好!一點也不習慣。”張慎言本不待理他,又忍不住嗆他幾句。說什麽“老大人”“内急”雲雲,聽起來好像是好話,卻刺耳的很。
“如此甚好!”張順拊掌笑道,“我母親受盡苦難,如今也該輪到你了。”
“滾!”張慎言聞言,再也忍不住大怒道,“你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無恥之徒!不要說話污了我的耳朵,不要在跟前污了我眼睛!”
“不忠不孝?”張順哈哈大笑道,“你說的正是。你可知我此行爲何?”
張慎言聞言閉目不視不聽,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張順也不生氣,繼續道:“卻是我此番入了夥,需要納個投名狀。我思來想去,都是自家人,不可殺傷過度。煩請老大人手書一封,送給我那便宜哥哥,也省卻刀兵相見,壞了親情。”
張慎言聞言大驚,恨不得下車與他拼命,奈何周圍監視的士卒頗有眼色,及時抓住了他。
張順笑道:“寫與不寫,悉聽尊便。若是到了屯城村,沒有手書,我便親自手書一封,将你手掌附上,自是無憂。”
張慎言聽了又驚又懼,不知這厮耍什麽手段。聽其言,觀其行,竟欲對屯城村不利,可是又要自己手書作甚?驚慌之下,張慎言心想:此人不過是個賊寇,諒他沒有什麽讀過什麽書,我切假裝答應與他,留下一些警語才是。
于是他便假裝害怕道:“好歹都是一家人,何至于此呐。那我就寫幾句話吧,你且拿筆來。”
然後,等張順使人拿來筆墨紙硯,便寫道:“速聞多一子,離鄉已數日,屯城可安好?請勿挂念了!”
然後順手寫上簽名,便遞與張順,問道:“此書可行與否?”
張順看也不看,笑道:“老大人費心了,此手書定然保佑咱們全家無憂。”
這張慎言既疑且惑,不知道這厮準備搞什麽鬼,心中頗不自安,卻也左思右想,沒有半點頭緒。
卻說那張順拿到那手書,看也不看那狗屁不通的句子,思索了一下,便自顧拿起張慎言用剩下的筆,拿起紙來,寫道:“明府親啓,今得老大人張諱慎言之手書,賊寇即将偷襲屯城,還請明府不棄,帶領士卒埋伏屯城,擒下此賊。生員張履旋拜上。”
随後,使人一起送走,自己則帶領部隊趕快跟上。及至屯城,張順隻是在外面吓唬一番,并不停留。張慎言心驚膽戰了半天,竟然發現此人隻是虛晃一槍,結果渡沁水而去。
又等了一日,張慎言被張順使人帶到偏僻之處,不許言語。張慎言心中更加奇怪,正準備找到張順,問問到底要搞什麽鬼。結果突然聽到不遠處響起了厮殺之聲,大約過來一炷香,張順笑着走了過來,他跟前還帶着一個五花大綁的官員。
張慎言一看,卻是陽城的父母官陳知縣。那陳知縣見了張慎言,不由大怒道:“張慎言,枉你是正三品大員,我舍得一身性命前來救你,沒想到你卻投了賊寇,用計賺了我陽城上下。”
張慎言一聽,驚詫的問道:“明府何以至此也?爲何誣賴于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