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陳金鬥在此,看到這所謂的“務虛道人”定然笑掉大牙。原來這“務虛道人”不是他人,正是昨天剛剛“羽化”的馬道長。
那日張順回來以後,說起“紫金梁”之事,提到“紫金梁”自稱“二當家”,馬道長便留了意。話說張順因爲張慎言之事,卻是急躁了;其實馬道長也因爲趙魚頭、陳經之等人逐漸受到重用,也有些急躁了。
馬道長和陳金鬥都是江湖術士,坑蒙拐騙還成,若是說出謀劃策、治理軍政,卻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因此與趙魚頭、陳經之同台打擂,卻是半點勝機也無。這次馬道長聽聞“紫金梁”之事,卻是心中一動,感覺到自己摸到了“紫金梁”的脈搏,便有了“詐死”之事。
于是馬道長對張順說道:“此人自号‘紫金梁’,乃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之意,吹噓自己是大才。義軍之中,皆是反賊也,其人爲三十六營盟主,能力可想而知也,何必如此自吹自擂?乃是欲将此言說于他人聽也,以表自己心中不平之意。說于何人?唯有說于官府。足以說明此人造反無膽,诏安有心也。”
“大當家王嘉胤死後,其人仍自稱‘二當家’,當知其人既無擔當,亦無遠志也。此人若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理當唯我獨尊,不甘居于人下也。”
“由此可知,此人隻知其弊,不知其利。不甘爲人背鍋,做那中流砥柱,是以急于擺脫盟主之位。主公正可趁其弊,而居其位也。如今大明江山尚有餘威,天下百姓尚有餘悸,乃非分崩離析之時。不知主公可敢置之死地而後生,首倡天下之義也?”
“這哪裏是首倡天下之義?這是爲王前驅吧?”張順聞言哭笑不得道,“道長,我已知你心意矣。奈何奪取天下,并不講究先到先得,反而講究後發先至。”
“其中因由便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大明雖危,臨死一擊,螳臂當車者皆爲齑粉矣。今我士卒不過千餘,缺槍少甲,未及訓練,乃是烏合之衆。如何坐居盟主之位,如何抵擋朱明臨死之前回光返照也?”
“這”馬道長終究不是智謀之士,确實無言以對。他思索片刻乃道:“或許我也可做個‘生間’,爲主公謀取些許好處?”
這“生間”之語源于《孫子兵法·用間篇》,前些日子張順讀到“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内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也。生間者,反報也。”意思就是用間的方法有五種,其中“生間”便是能活着返回報告的間諜。
其文又雲“昔殷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殷。故惟明君賢将,能以上智爲間者,必成大功。”意思是當年殷商興起的時候,伊尹在夏朝爲官;周朝興起的時候,姜子牙呂尚在殷商做官,這便是以“上智”爲間諜。
之前張順讀書的時候,還趁機講解給部下聽,培養手下的軍事才能。馬道長這次的意思便是自己欲效法“伊尹”“呂尚”做一個“上智”的間諜。
“馬道長,你竟要棄我而去乎?”張順聞言大驚道,“陳州府之事因你而起,亦因你而終。我既無兄弟相扶持,又無父母相庇護,順全憑借道長之力,才能走到今日。如果連你都要離開我,那真是連上天都要抛棄我了嗎?”
說道情深之處,張順聲淚俱下,如喪考妣。馬道長也深受感動,感激涕零,指天發誓道:“貧道得遇主公,如諸葛孔明得遇劉皇叔也,焉敢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隻是我既無尺寸之功,又無濟世之策,長此以往,何以助主公奪取天下也?懇求主公恩準,讓貧道也有機會青史留名!”
張順聞言知其已不可留,便沉吟片刻問道:“卿若入‘紫金梁’大營,當如何行事?”
“吾當趁其所好,爲主公說之。有好事爲主公請之,有危險爲主公避之。”馬道長回答道。
“不!我命你全心全意爲‘紫金梁’考慮,若其可扶則扶之,若其不可扶,則使我代之!”張順斬釘截鐵的說道。
“主公!”馬道長吓得立馬跪下道,“貧道忠心可鑒日月,安能做此背主之事!”
“非也,非也!”張順笑道,“此非背主之事,乃是忠心之事也。‘紫金梁’何許人也?雖然其人無有其志向,但是仍不失一方豪傑,隻因不得其勢而已。若遇風雨,便化爲龍,亦未可知!今令你全心佐之,正可去其疑慮,以全自家身家性命也。”
“其用間也,全身爲上,身死爲下。道長身家性命重于千金,不可輕擲。其法譬如刺客也。養兵千日,伺機數年,擊殺一瞬也。道長亦當如此,理當以幕僚侍之,隻待關鍵之時,圖窮匕見也!”
馬道長聞言,又驚又詫,感激涕零道:“主公以國士待我,敢不以國士報之?但凡貧道活着一日,必不使‘紫金梁’不利于主公也,但凡貧道有一絲計謀,必不使‘紫金梁’退位讓賢于他人也。”
于是,二人盟誓道:“臣必忠于君!”“君必信于臣!”君臣相得,頗有劉皇叔三顧茅廬,請得諸葛出山的風範。遂後,張順根據後世影像中神仙模樣,親自設計白色道袍,整理發型胡須,使之氣質爲之一變,便變成老神仙“務虛道人”也。
随後,張順便聲稱馬道長不小心染了瘟疫,病重難醫。其時,陳金鬥、趙魚頭之輩,欲見之一面而不可得。未幾則溘然而逝,張順親自對外發喪,聲稱“馬管家”去世。
這陳金鬥、趙魚頭、陳經之皆是精明之人,知道其中有詐,亦不敢問詢張順。然後,便是“馬道長”病逝,“務虛道人”出山;張順痛失“馬管家”,“紫金梁”喜得“老神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