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這漢光武陵沒有搞什麽獨立特行的制度,依舊是夯土而建。衆人才得以保全,至于距離較遠,反應較慢的,隻能被滾滾洪水吞噬了。
原來這陳金鬥去河邊觀看渡河情況,突然見河水上漲,心中有些害怕便烏鴉嘴道:“這應該是洪水來了,這河堤不會潰了吧?”
河岸之民,最忌諱這類言辭,便要打他。他隻好跑了回來,正好遇到了馬道長。馬道長以前聽洪水幸存者說過陳州颍河決堤的情形,便覺得有幾分相似。
于是,兩人不管三七二十,先行跑回來做準備,結果陰差陽錯卻是救了大家。
張順現在回想起來,還是一頓後怕。正所謂:“水火無情”,若不是剛才他們二人預警,管你什麽穿越者,管你什麽雄心壯志,人力終有窮盡,一場天災就給你滅的幹幹淨淨。
張順再看這周圍地形,卻見洪水肆虐周圍,漢光武帝陵仿若孤島一般。再遠點,有山脈起伏,應該就是這老者所說的邙山。這數千人都困在此,進不得,也退不得。
陵園裏尚有祭祀建築若幹,幸好輸糧隊伍人多勢衆,又帶有武器,再加上張順他們呼喊救命之恩,倒是被人讓出來兩間,卻是被錢夫子等人占了,張順也不與他計較。
隻是待到晚上,大家連日過山道,在加上急行,卻都是餓了。張順便帶着四個手下人,想去找錢夫子借點糧食來吃。
卻不曾想,到了祭祀房屋門口,正聽見幾個車夫兵丁和錢夫子等人在吵架。原來,這錢夫子本是錢糧師爺出身,養成了摳門計較的性子。
本來日常裏,他就計較頗多。如今快将糧食送到地方了,更是不肯損了一星一點。一路上大家夥都是在路上購買吃食,也沒當回事,反正回頭李百戶會給補償。沒想到這厮這種時候,居然還舍不得這些糧食。
于是,張順進去勸說道:“錢夫子,都這種時候了,就咱們這麽多人能吃多少?大家飽餐一頓,才有力氣繼續送糧呐!”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們可知道這一鬥糧食能換多少食鹽,而這食鹽又能換多少銀子?再說了,給誰吃,不給誰吃?咱們吃了,外面那些饑民看到了怎麽辦?”
“左右咱們的糧食也是用來換銀錢,不如直接賣給他們一些,既是做了善事,又剩了功夫多好。”張順繼續勸說道。
“好,真好,張大善人!如此你且告訴他們,十兩銀子一鬥!随時可以過來購買。”錢夫子諷刺道。
“這也太貴了吧,豐收年景,一兩銀子都能換十二三鬥。這樣不合适吧?”張順有點納悶,難道自己得罪了這厮,他怎麽如此拎不清。
“你也知道是豐收年景的事兒,現在洪水滔天,正是大災之年。我賣十兩銀子一鬥,也算是我仁義了。你卻算算這銀子和自己的命那個更貴?”錢夫子滔滔不絕的說道。
“那你就不怕他們饑餓難耐,上來搶了咱們的糧食?”張順壓低聲音威脅道。
“強搶?有本事來強搶啊!餓他們幾天,爬都爬不動,還想搶糧食?小兄弟,學着點吧!若是讓他們吃飽了沒事兒幹,才會讓他們搶了咱們的糧食。”錢夫子強詞奪理道。
張順想了想,也是無奈:這人作死就作死吧,怎麽老敵視自己,這怎麽回事兒?自己也沒得罪他呀。
想不透,也不再想。張順回頭找到馬道長、陳金鬥他們,讓他們把身上的銀錢湊了湊,先買了幾鬥糧食,防止這厮翻了臉,自己都沒得吃的。
買回了糧食,張順想了想,又拿出來了一些,分給幫助自己的那位老者。那老頭剛找回自己的孫子,見到張順送給他糧食,連忙拒絕。
“不爲自己想想,也爲你孫子想想嘛。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正是能吃的時候,先墊吧墊吧,渡過難關再說。”張順勸道。
“這那大恩不言謝,我且收下吧。鯉子,你過來給恩公磕個頭。”老者知這活命糧食珍貴,感激不盡。
張順見他不安,便生受了,然後才扶起“鯉子”,說道:“老丈,如此便兩不相欠,以後千萬不要再提報恩之事。”
不說老者感激不盡,且說張順等人晚上煮了美美的吃了一頓。那周圍的饑民還有隊伍裏的車夫、士卒都看的眼睛都綠了。
張順沒有辦法,這幾鬥米怎麽分也不夠大家吃的,隻好勸道:“大家手頭緊的都湊一湊,盡量去買點吃罷。這洪水來得快,去的也快,過幾天應該就能出去了。”
到了第二天,洪水依舊沒退。張順怕洪水退得晚,也不敢放太多米,讓手下幾個人敞開肚子吃了。特别是悟空,張順懷疑如果讓他吃飽,恐怕自己這幾鬥米都夠嗆能夠他一頓吃的。
到了晚上,實在有饑民餓的不行,試圖跑過去偷糧食吃,結果被護衛發現,讓錢夫子下命令給殺了以儆效尤。這次張順沒有再發話,他發現這厮有些針對自己,可能自己越說,這厮越加猖狂。
到了第三日,饑民之中已有餓昏餓倒之人,人群更加躁動不安。中午的時候,又有人試圖搶糧,被錢夫子命護衛殺了,吊在了糧車跟前的樹上。
張順想要煮飯,卻見饑民一個個眼睛發綠的望着自己,心裏也瘆得慌。張順知道自己這飯要吃不成了,幹脆讓饑民找幾口大鍋。饑民自己帶來的或者從洪水中撈的鐵鍋也有幾口,張順拆了些漢光武帝祭祀園陵裏的建築,湊了些木材,織了幾口竈,多添水煮了稀粥分給大家吃。
爲了防止大家多領,張順還讓之前熟識的老者找了幾個有威望的,安排大家排隊來吃。這說是粥,其實稀的一碗之内也沒幾粒米粒。
可是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這沒錢買米的人人有粥吃,倒也相安無事。甚至之前隊伍裏沒錢的車夫、士卒也跑過來讨得一碗來喝。甚至有些昏倒将死之人,灌了一碗這“稀粥”,居然又迷迷糊糊的活了過來。
到了第四天,連之前飽餐過一頓的張順都感覺餓的挺不住了,張順就知道事情要遭,饑民今天再吃不上飯,就肯定要暴亂搶糧食。天大地大,不如吃飯最大。
憑借着自己最後一點職業道德,張順找到錢夫子,誠懇的對他說道:“錢夫子,事情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饑民再吃不得糧食,肯定要暴亂搶糧了。你趕快放點糧食,安穩一下人心吧。”
“用不着了!”錢夫子傲慢道,然後扭頭對士卒說道,“一會兒埋鍋造飯,大家夥都吃的飽飽的,給我盯緊了,誰敢過來搶,就給我殺誰!”
“如果有人造反”說道這裏停頓一下,意味深長的說道,“給我拼命的殺,這是天大的功勞!”
張順還欲再說,卻哪裏說得通,隻好離去。
出了門外,張順看着餓的東倒西歪的饑民,深知一旦錢夫子他們埋鍋造飯,這些沒有一點力氣的饑民就會爆發出全部的力量,将他們都撕的粉碎。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張順也不想坐以待斃,心想自己也該準備些什麽了。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走到跟前。張順擡頭一看,卻是輸糧隊伍裏的一個小旗,隻是記不得什麽名字了。
那人拉他道僻靜之處,也不避諱的說道:“愚兄張武浩,癡長幾歲,便稱你一聲張老弟。你爲人做事卻是讓爲兄佩服,我們衛所的士卒願意聽你号令,弄死那錢老賊!”
“要殺,你們自己便殺,何苦爲難我一個白身?”張順詫異道。
“我們都是衛所官兵,身家性命全在陳州。這老賊是知府手下,我們得罪不起他們。更何況,你不殺他,他就要殺你!”張武浩用手比劃道。
“爲何殺我?我又和他無仇無怨。”張順奇怪道。
“李總旗死了,他無法向李百戶交代,那悟空和尚正好又跟了你,他正好将此事栽贓在你身上。剛才,他交代我們,說那個瘋和尚也餓的走不動了,準備讓我們趁這兩天混亂的時機把你殺了。”
“既然如此,那你爲又何告訴于我?”張順将信将疑。
“這厮根本看不起我們,連飯都不願意給我們吃,還想拿我們當槍使,我們又不是傻鳥。再說别人不知道,我們心中自知,雖然我們名爲官兵,實則與奴仆無疑。平日裏拿把兵刃吓唬吓唬平民還就罷了,若是饑民蜂擁而起,恐怕我們都死無葬身之地了。”這個小旗實話實說道。
“那這事兒又與我何幹呢?”
“小哥兒,莫要唬騙我,同時陳州府的人,關于你的傳言大家都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我們四五十個人都願意網開一面,讓你做了這厮。然後把糧食給他分了,這樣你我都得過活。”小旗狠聲道。
“你們不動手?”
“我們畢竟有根基在陳州,不敢出手!”小旗解釋道。
“好,容我思索一下,回頭給你回信。”張順詐道。其實,他已經聽出了,這些人又起了拿自己擋槍使的念頭。可是張順根本不怕,也不需要思索了。
饑民暴起正在今日,飯香飄起之時,便是饑民發動之時,大勢之下安有完卵?自己趁勢而起,任誰也不能抵擋,什麽心思念頭都給你碾的粉碎。
我張順起兵踏入亂世,正在今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