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傀單膝跪在楮子鳳身前,神情恭順:“回大人,屬下不知,這女人身上的氣場很怪異。”
楮子鳳手在鼻前扇了扇,滿臉嫌棄:“聞得出來,她身上的那股味很像冥天珩那家夥!”
秦阮擡頭睨向倚在貴妃榻上的楮子鳳,哪怕這人周身仙氣缭繞,也不像是個正派人物,沒有半分冥王身上的威嚴。
她心底已經産生了懷疑,皺着眉問:“你究竟是誰?”
楮子鳳聞言樂了:“你這丫頭實在好笑,闖入我的地盤,還問我是誰,怎的不自報名諱?”
秦阮呼吸漸重,厲色眸底翻湧着疑惑:“你認識冥王?身爲五方鬼帝之首,爲什麽會滞留人界學校禁地?這裏被壓制的亡魂無數,難道你已經背叛了冥界?”
叛變言論傳入楮子鳳耳中,他不禁坐直了身體,眸中陰戾兇光閃爍,沉聲警告:“丫頭,慎言!”
逼仄的壓迫感頃刻間從楮子鳳身上湧出,沉沉壓向秦阮。
秦阮本就因剛才的混亂記憶神魂不穩,被壓制脅迫直至此,臉倏地沉下來。
強大陰寒煞氣伴随極強的冥力從她身體蜂擁而出,直逼坐在對面的楮子鳳。
“還真是跟冥天珩那家夥一脈相傳!”
楮子鳳冷眸神色轉溫,白色衣袖拂動,揮手間将秦阮甩來的攻擊潰散。
這一擊本該到此結束。
可楮子鳳甩出去的攻擊暗藏一絲至陰煞氣,這絲能緻人身體重傷的陰煞,在觸碰到秦阮時,順着她的皮膚湧入五髒六腑。
等楮子鳳想把陰煞收回,已經是來不及。
他清楚至陰煞氣對人類的身體會造成怎樣的傷害,輕者病榻纏綿,重者殒命。
可秦阮把他那絲陰煞吸收殆盡不止,與冥天珩一脈相傳的冥力,竟還蠢蠢欲動試探性的萦繞在他周身,想要索取更多的陰煞。
楮子鳳慵懶閑适姿态收斂,上挑的薄唇下壓,盯着秦阮的眼眸冷冷,暗藏一抹殺意。
這丫頭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陰煞被吸幹的後果,他所面臨的危機是法力大減。
秦阮竊取五方鬼帝之首楮子鳳的那一絲陰煞之氣,隻覺得全身都舒坦不已,毛孔都透着暢快,恨不得再多來點。
楮子鳳看着秦阮突然笑了,他彎起雙眼,笑聲愉悅充滿魅惑,好似一不小心就會陷進他那灣幽潭。
“你是冥天珩的徒弟。”
他一語道破秦阮的身份。
也正是有此猜測,剛剛才會手下留情。
他在這裏待了千年之久,對冥天珩有着同爲酆都大帝部下的競争之情。
五方鬼帝的官職不比冥王低,他跟冥天珩都是酆都大帝的左膀右臂。
沒想到千年過去,那小子竟然收了個女徒弟。
之前沒注意,交手過後,才發現秦阮是半神之體。
秦阮把圍繞在楮子鳳身上的冥力收回,情緒冷靜不少:“冥王對我有救命之恩,徒弟談不上。”
楮子鳳對她揚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你如今雖是肉身凡胎之體,神魂已淬煉成半神之體,更是盡得冥王真傳,身負本該冥界之主冥王才擁有的冥神之力,你身上還有地獄冥火的種子,難不成冥天珩準備把你培養成下一任冥主?”
說到最後,楮子鳳輕輕皺眉,望着秦阮滿臉疑惑與不解。
不對,這個女人身上還有一道更爲複雜的氣場,讓人窺探不出任何來源。
秦阮垂眸打量着癱在地上的女傀們,這些亡魂無一不貌美如花,姿色上佳。
回想之前在門外聽到惹人遐想的聲音,秦阮對眼前的楮子鳳心底防備并未松懈半分。
她手指向腳下的金靈亡魂,問楮子鳳:“敢問大人爲何會在此地,此傀剛死爲什麽會出現在這,晟世學府有上萬學子,這裏煞氣濃郁,任何一名學子染上這煞氣都面臨着生命威脅,您可知道?”
楮子鳳手托下颚,神情慵懶閑适,語氣淡淡道:“你這丫頭倒是正義,可我看你神态與内心深處,也沒有幾分令人敬畏的大義凜然。”
秦阮像是沒聽出他的譏諷,冷聲道:“我本就不是好人。”
楮子鳳笑意達到眼底,看秦阮順眼不少:“那你可知道這裏是我的地盤,如同冥天珩管理冥界,而我把守傀門關。”
秦阮眼底閃過一絲意外:“我記性雖不好,也清楚這裏并不是傀門關。”
“倒是伶牙俐齒!”
楮子鳳揮了揮手,周圍景色突變。
空間變得逼仄,秦阮感覺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在身。
眼前古色古香房間,瞬間變幻成沒有陽光,沒有生機,灰蒙蒙一片死氣沉沉的陌生景色。
眼前巍峨城樓之上,酆都二字盡入秦阮眼底。
它高高在上,讓人莊嚴起敬。
隻看一眼,秦阮已經知曉她來到何地。
極其莊嚴,需要瞻望的冥界第八站——酆都城。
偌大的酆都城,向上看看不到星辰日月,向下看看不到土地埃塵。
酆都城門有陰兵把守,城樓之上兩盞燈火高高懸空漂浮,卻是紋絲不動。
兩盞一光亮無比,一昏暗黑沉。
其實冥界與人間一樣有自己的秩序,有着和人界一樣的管理制度。
傳聞人死後入冥府,要走的第一站是——本地土地廟。
剛離體的亡靈是生魂,需要前往當地的土地廟。
每一個地方都有土地廟,是陽世人眼睛看不到的,但它卻是真實存在。
過了土地廟就要去冥界的第二站——黃泉路。
黃泉路上上看,看不到日月星辰,下看,看不到土地塵埃,前看,看不到陽關大路,後看,看不到親朋四鄰。
黃泉路萬丈深淵危險重重,生死難斷,絕境難逃,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
路上的靈魂還不能叫做傀呢,隻有進了酆都城才是真正的傀。
冥界的第三站——望鄉台。
過了黃泉路,一到望鄉台,遠望家鄉回不來。
走到望鄉台,幾乎就沒有還魂的可能了。
冥界第四站——惡狗嶺。
下了望鄉台一路前行,會聽到陣陣兇殘狗吠聲,叫聲令無數亡魂毛骨悚然。
狗和雞是冥界與人間溝通的重要媒介,狗看到冥界靈魂會發出叫聲。
金雞報曉,傀力薄弱的亡魂将避讓陽光,免于魂飛魄散。
惡狗嶺有一群目光兇橫,滿嘴鋼牙,皮毛如鋼絲般堅硬的惡狗,它們會吞食路過的亡靈。
一旦被咬住,不咬下一塊肉是絕不會松口的。
冥界的第五站——金雞山。
金雞山峰,兩道嶺,筆直的山峰要小心翼翼的爬過去,翻過金雞山就能到達酆都城。
進了金雞山,迎面撲來的是一群群公雞,它們會捯瞎亡魂的雙眼,銳利的爪子能令其皮開肉綻,深入五髒六腑,不抓出心肝不算完事。
惡狗嶺和金雞山都是所有走正規程序亡魂,必須要過的兩道關。
冥界的第六站——野傀村。
滞留聚集在這的亡魂,是過了惡狗嶺、金雞山肢體不全的亡魂幻化而成。
他們等待此地尋找到新的亡魂,擁有完成的魂體,才能好繼續前行趕路。
不少被迷惑的健全亡魂,無法掙脫野傀村殘缺亡魂的魔爪。
這裏長期痛苦哀号聲不斷,路過的亡魂往往會看到血肉模糊的場面。
冥界的第七站——迷-魂殿。
迷-魂殿有一涼亭,亭内有口深井,會冒出滾滾泉水。
過了這,前面就是酆都城了。
涼亭是迷魂殿,冒出的泉水是迷-魂水,亡魂飲了這水會口吐真言,如實禀報在人界的種種罪行,等候十殿閻王的審問。
亡魂喝了這泉水,大羅神仙下屆,也難以還魂歸陽。
而秦阮此時此刻腳下所踩的地方,正是冥界第八站——酆都城。
周圍的景物都讓她倍感熟悉,想要再次徘徊過無數次。
冥界的下一站,是十八層地獄。
十八層地獄對于秦阮來說也再熟悉不過,重生之前她淬煉魂體的煉獄,就在十八層地獄。
她仰頭凝視城樓上的酆都二字,不知爲何心痛不已。
在這片暗不可見星辰的天地間,秦阮似是看到一道衣衫褴褛,滿身是血的熟悉身影一次次走進城門。
眼底莫名酸澀,熱淚滑過臉龐,滴落在腳下黑土。
周圍空間扭曲一瞬,秦阮再次回歸晟世學府禁地的房屋内。
楮子鳳見她雙眼通紅,神色變得詭異,斟酌開口:“你這丫頭怎哭了?”
秦阮伸手抹了一把臉,摸到一手的淚。
她神色錯愕,也不知道爲何會哭。
“許是迷了眼。”嗓音中有克制不出的蒼白與酸澀。
楮子鳳沒有深究她的異樣,也不知信了還是沒信。
他優美的唇揚起淡淡弧度:“這裏是冥界與人間的結界,我被帝君派來鎮壓在此千年,是爲了防止冥界惡傀與人界利欲熏心的歹徒作惡。”
他指着地上的金靈亡魂:“你既來此地,想來是爲了追此傀,把她帶走,速速離去。”
再直白不過的送客,絲毫不客氣。
秦阮收起心底複雜情緒,盯着楮子鳳那張過分好看的臉,雙眉微凝,突兀道:“前段時間我見過冥王,他曾讓我來禁地。”
楮子鳳被勾起來好奇心:“爲何?”
秦阮猶豫一瞬,答非所問:“我如今在人間行走,靠的是以煞續命。”
楮子鳳聞言,身形坐直,周身幽冷氣息席卷整間房屋。
他瞬移到秦阮身前,銳利眸光沉沉睨着她。
看了半晌,楮子鳳疑惑出聲:“你的神魂好生古怪。”
他一雙利眼,自然看出秦阮體内儲存的煞氣,那陰煞與她命數緊緊糾纏在一起。
秦阮卻因楮子鳳過近的距離,嗅到他身上的勾人陰煞氣息。
她不自覺地舔了舔唇,手指蠢蠢欲動,想要把對方身上的陰煞之氣吸收殆盡。
楮子鳳垂眸,把她這小動作看在眼底。
他後退兩步,從懷中掏出一物,是枚巴掌大的玄色令牌。
沖天煞氣從令牌上撲面而來,陰涼氣息纏繞在秦阮的身上,有着令人舒适的蘇爽感。
她盯着那枚玄色令牌,眼睛都看直了。
“千年前,我被派來鎮守冥界與人間結界時,帝君交代我一任務,手持令牌在此地等待有緣人,若你把這枚令牌黑煞吸收,我也算是完成任務,能早日離開此地。”
楮子鳳話說完,把令牌送到秦阮面前。
續命煞氣就在眼前,秦阮怎麽可能拒絕,伸手就去接。
就在她滿心激動觸碰令牌時,手指穿過令牌,竟是碰不到它分毫。
楮子鳳眉梢微挑,對此也沒露出多少失望。
他收起令牌,眼底含笑道:“看來你不是有緣人。”
秦阮對此并未懷疑,心底有些遺憾,眼底流露出些許失望之色。
楮子鳳凝向秦阮那張清冷漂亮的臉蛋,目光有些意味不明,出聲道:“天快亮了,再不走,可就離不開了。”
回頭看向外面的天色,東方天際泛起淡白。
秦阮神色微變,她明明在這逗留的時間沒多久,撐死也就不過一個小時,沒想到這麽快就要天亮了。
一天一夜未歸,也不知三爺有沒有着急。
秦阮手呈抓狀,隔空把倒在地上的金靈魂體捏在手中,對楮子鳳态度不冷不熱道:“今日多有打擾,改日再會。”
她還會再來的,楮子鳳身上疑點重重。
且冥王既然讓她來學校禁地,肯定有其他深意。
當然,她也不否認,楮子鳳手中那枚令牌上的煞氣,對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秦阮操控手中的亡魂轉身離開。
滴答滴答地水聲傳入耳中,低頭看去,地上不知何時留下一串水痕。
追其源頭,竟是從手中亡魂而來。
金靈身上還穿着死前的衣服,衣褲在屋内搖曳燭光照射下,閃爍出隐晦的晶亮澄澈,像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鼻息微動,一絲由遠及近的腥味兒,慢慢萦繞在鼻尖。
映入眼底那抹痕迹是什麽,在場的人與傀都一眼明了。
秦阮臉上泛起羞惱的憤然神色,淡淡的雙眉緊緊擰着,回頭怒視倚在貴妃榻上的楮子鳳。
後者雙眼戲谑,神情似笑非笑。
秦阮冷聲質問:“你真是五方鬼帝之首楮子鳳?”
金靈這副模樣,分明是與之交合,殘留在魂體中的異物。
潤黏之物,随着走動間遺落在地上,令人生厭。
楮子鳳啧了一聲:“不過是隻小小生魂,送上門自尋死路罷了,這等腌臜之物碰一下,我都嫌它髒。”
兩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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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