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了什麽?”
弘治皇帝看了看朱厚照的樣子,一臉的欣慰,總算是有點儲君的樣子了,他現在也是很好奇,朱厚照到底明白了什麽。
“父皇,你知道現在糧食的價格是多少嗎?”
朱厚照并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起弘治皇帝糧食的價格來。
“這…大概也就是七八文一斤吧,這畢竟鬧饑荒。”
弘治皇帝一聽,頓時就無言以對,他天天待在皇宮之中,身邊跟着都是朝中重臣,雖然現在鬧饑荒,但更多的是商讨如何赈災,如何調糧,至于這民間糧食到了多少錢一斤,他還真是不知道。
“現在糧食的價格已經到了五十多文一斤,在沒有饑荒的時候,糧食的價格也不過幾文錢一斤,這糧食漲了十多倍。”
朱厚照對此卻是非常清楚,在天津這邊的時候,因爲閑着沒事,再加上劉晉讓他去體恤災民,所以他很清楚這個糧食的價格。
“五十多文一斤?”
弘治皇帝一聽,頓時就啞然了,縱然是他五谷不分、四體不勤,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他也是知道這糧食已經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了。
“德州倉和臨清倉裏面的糧食肯定是被那些糧商和官吏一起合夥給弄走了,現在這糧食跟金子一樣貴,而且人餓了是一定要吃的,縱然是傾家蕩産,那也是要先填飽了肚子爲重。”
“現在他們手頭握着大量的糧食,那就和握着金山、銀山沒有什麽區别,又把官府裏面的糧食給弄到手,這糧食賣多少錢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朱厚照整個人都冷笑起來,瞬間就看清楚了這背後的一切。
“不錯,不錯,沒想到你也能夠看到這一層,果然是長大了很多,看來這一次去天津是真的沒有白去。”
弘治皇帝看了看朱厚照,笑着說道。
這官倉裏面的糧食爲何會不翼而飛,弘治皇帝肯定是知道下面的官吏和商人勾結,将官倉裏面的糧食倒賣出去。
這樣的事情很正常,自古以來都有之。
守着糧倉的官吏就如同是糧倉裏面的老鼠,一個個都是吃的腦滿肥腸,油水十足。
在平時的時候,将糧倉裏面的新糧換舊糧,精米換糟米,好米換次米,給糧食裏面滲沙子,倒賣糧食,虛報損耗等等,各種各樣的手段層出不窮,幾乎每次清查盤點糧倉都能夠查出各種各樣的問題出來。
對此,弘治皇帝一向雖然知道,但卻也是無可奈何,因爲縱然是裁撤了一批官吏,換上新的官吏,很快依然會重複原先的老路,并且這後來的螞蟥沒吃飽,反而更加的厲害。
很多時候,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太過分,權當是默認了這樣的一種行爲存在,這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縱然是身爲皇帝,他也是沒有什麽辦法。
這一次官倉裏面的糧食不見了,他第一時間内也是猜的七七八八,這糧食多半就是被官吏和糧商互相勾結倒賣了出去。
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這些官吏竟然敢大規模的倒賣糧食,簡直就是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我當然看清楚了,而且我還知道,他們還有更大的計劃。”
朱厚照微微得意,他很少得到弘治皇帝的誇獎,現在自然是很高興,又繼續說道:“發國難财并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其實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要針對我這個太子,或者說針對我們皇家。”
朱厚照的話簡直就是石破天驚,弘治皇帝和張皇後一聽,都忍不住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朱厚照爲何将這事上升到了針對太子和皇家的高度了。
“父皇你不信?”
朱厚照看了看有些驚訝的弘治皇帝,又繼續說道:“我在天津這邊的時候,劉晉就和我說,在天津這邊的諸多産業以及在京城這邊的西山煤業和玻璃廠去采購糧食的時候,縱然是願意花高價購買糧食,這些糧商都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大規模賣糧食給我們,每次都是算好了,隻賣兩三天的量。”
“天津這邊有幾萬人在爲我做事,在京城這邊,西山煤業、玻璃廠這邊加起來有三萬多人在我做事,這如果一旦斷了糧食的話,這幾萬人鬧起來,絕對要出大事。”
“真是好計謀啊!”
朱厚照忍不住爲對方的算計所蟄伏,幾乎環環相扣。
“先是所有的糧商聯合起來,一起囤積奇居、哄擡糧價,接着又勾結官倉的官吏将最後的糧食握到自己的手中,完成這一步之後,很快他們的目的就顯現出來。”
“一方面朝廷當中肯定會有人提出來要父皇你用内帑來購糧用來赈災,因爲現在國庫都已經快要餓死老鼠了,隻有父皇的内帑現在非常的充裕,原先就有百萬兩白銀,我玻璃廠這邊又上交了百萬兩白銀,再加上這段時間以來的收入,他們肯定算好來,一次性将羊毛剪的幹幹淨淨。”
“接着這還遠遠不夠,他們肯定會盯上我玻璃廠的買賣,到時候必然又會有人上奏說我這個太子與民争利,攻讦我參與玻璃廠以及天津這邊諸多産業,然後朝堂之上的群臣必然會積極響應。”
“最後多半是提出這玻璃廠和天津這邊的諸多産業應該收歸國有,劃入國庫管理,一旦到了那個時候,這玻璃和鏡子的制造技術肯定就會馬上流出來,最後這玻璃廠就變的一文不值,他們就成功的将這個下金蛋的母雞轉移到了自己的手中。”
朱厚照剝繭抽絲,分析的頭頭是道,将一個天大的針對當今太子和皇家的陰謀說了出來。
聽到朱厚照的話,弘治皇帝和張皇後的臉色一下子都變的無比難看了,這好不容易自己家掌握了一點賺錢的營生,沒想到馬上就被人盯上了,而且接着災荒就向自己這邊下套了,根本就沒有将皇帝和皇權看在眼中。
“真是好計謀,将前面我們好不容易攢下的家底吸的幹幹淨淨不說,又想要将我們手中下金蛋的母雞給弄走。”
“但這還不是他們最終的目的。”
朱厚照一邊分析也是一邊爲這次的對手豎起大拇指,同時整個人也是變的興奮起來,這種将敵人所有的一切計謀都看穿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那他們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麽?”
弘治皇帝一聽,也是連忙問道。
“他們最終的目的是爲了控制皇權,控制我和父皇你。”
朱厚照冷冷的說道,分析到了這裏,一切都已經弄清楚了。
“控制你和朕?”
“控制皇權?”
弘治皇帝一聽,頓時充滿了疑惑,他雖然在曆史上評價頗高,是一位難得的聖君,但是他對文臣太好,太過相信文臣,簡單的來說他其實就是一個好人,真正要說聰慧啊,玩權謀啊這些等等,他遠不如朱厚照,更别說後面的朱厚熜了。
“劉晉說的很好,上位者之所以是上位者,那是因爲手中掌握了别人所沒有掌握的信息,掌握了别人所沒有掌握的資源。”
“自從土木堡之變後,文臣的權力就越來越大,以前兵權本是我們皇家直接掌控,但是現在調兵卻是需要經過兵部。”
“另外一個就是官員的任免權,雖然我們皇家掌握了最上面重要人事的任免權,但是所有六部要員、封疆大吏的舉薦權還是在内閣,在文官手中,說到底還是在文官的手中。”
“除此之外,這财政權也是歸屬戶部所管,但是國庫一直以來都非常空虛,這意味着我們皇家是失去了财政控制權。”
“現在我麾下的玻璃廠還有父皇你的西山煤業都非常賺錢,特别是這玻璃廠,非常賺錢,這玻璃廠和西山煤業賺的錢不算入國庫,是屬于我們内帑和死庫的。”
“這也就意味着這筆錢是不受他們所控制的,他們就沒有辦法在财政上來限制我們皇家,限制我們皇權。”
“而隻要有錢了,我們想要做什麽事情,他們就很難控制,很難在像以前那樣來控制住我們。”
“所以朝廷必須是窮的,國庫必須是空的,我們皇家的内帑也不能有太多的銀子,因爲隻有這樣,我們想要做些什麽事情時候,單單是一句國庫空虛就足以打消我們任何念頭,從而維持着以前的局面,一直受到他們的控制的。”
聽着朱厚照的分析,弘治皇帝猶如看妖孽一般看着朱厚照,實在是不敢相信,他竟然能夠從現在的這些事情上,想到如此之遠,如此之深,他甚至于都懷疑眼前整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兒子,那個隻會裝病逃課、任性、貪玩的朱厚照了。
可是聽着朱厚照層層的分析,他整個人的臉色都變的無比陰沉。
個人觀點,明朝的文臣限制皇權很大一方面就是靠财政,隻要皇帝說征收商稅,必然會立刻遭到群臣反對,其中必然有商人的代表,但必然也有這個原因在裏面,所以到中後期,想要有所作爲的皇帝都會重用宦官,因爲宦官能夠爲自己搞到銀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