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蔺嶽身體一震，險些從半空跌落的這一幕清晰落入衆人眼簾，包括風無塵在内，所有人都忍不住眼瞳一凝。
沖擊！
很顯然，李雲逸這番話對蔺嶽造成的打擊是前所未有的巨大，這一點從後者蒼白毫無半點血色可言的臉色上就能看的出來。
眼神恍惚迷離。
嘴角在忍不住抽動。
蒼老！
隻是一瞬間的功夫，蔺嶽整個人就像是直接蒼老了數十歲一般，如半個身子已經埋入了黃土。
人人精神一震，感到萬分驚駭。
蔺嶽的意志被擊潰了？
李雲逸的言語竟然鋒銳到了如此程度，隻用口舌，就直接擊潰了一個聖境三重天的意志？
是的。
蔺嶽意志崩潰，不複剛才鋒銳，的确是因爲李雲逸這番話的緣故。但，它們卻不是全部原因，隻是一個引子罷了。
百萬大軍，慘死他鄉。
蔺嶽真的如此鐵血，面對這種巫族曆史上從未有過的凄慘無動于衷麽？
不。
他心裏同樣憤怒，同樣不甘，同樣……愧疚！
堅強頑固，隻是表t面。
這五天來，他一直沒有重回巫族，也不隻是cy爲在逃避。
他也在反思。
也在愧疚。
隻是，這份責任和代價，實在是沉重了。哪怕他是巫族最富盛名的長老，也難以支撐。
忘卻，讓時間的力量将它淹沒，似乎是唯一的方法。
可是今天，李雲逸再談舊事，字字如針，直接刺在他心頭最柔軟的地方，刺痛傳來，讓他心如刀割，無法不直面！
“我……”
蔺嶽面露痛苦之色，無法遮掩。心頭對李雲逸的憤怒和對百萬巫兵五天前的那一戰的愧疚糾纏一時竟有失語的症狀，更讓周圍衆人心頭一突。
終于。
“還請王爺嘴下留情。”
“我巫族數千年來未經戰事，蔺總指揮此次失利也是……”
出人意料，此時出言向李雲逸求情的竟然是太聖。
蔺嶽立刻向其投去驚訝之色，但仔細一想，這也是情理之中。
蔺嶽畢竟是巫族長老團最負盛名的長老，亦是聖境三重天巅峰強者，論身份，并不下于李雲逸，論武道境界更是如此。卻被李雲逸如此當年“指責”，太聖同樣身爲巫族長老團護法，是肯定要爲其辯駁的。
否則，巫族的名譽算什麽？
當然，除了這個原因，他也是在爲李雲逸着想。李雲逸今天如此犀利的指責蔺嶽，這件事若是傳入了巫族内部，對他印象的影響也必然是極大的。
所以，太聖才在此時開口。
合情也合理。
可就在這時，不等他一句話說完整，突然被李雲逸冷冷打斷。
“情有可原，可以諒解？”
“愚蠢！”
“倘若世上之事都可以用第一次作爲推脫責任的理由，那以後呢？”
“再有外敵，巫族是繼續用百萬大軍的生命去填，去積累經驗，還是更多？”
“可以諒解？你何不去問問那些失去自己親生孩兒的婦女，失去父親的孩子，問問他們，是否可以諒解？”
轟！
李雲逸面對太聖，聲調非但沒有降低，反而越發振聾發聩，如雷震轟鳴，狠狠砸在後者的真靈上。
太聖立刻面紅耳赤，蔺嶽的臉色也瞬間更白了。
不能原諒！
無法原諒！
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蔺嶽更突然捕捉到了李雲逸這番話裏似乎無意間透出的另外一個信息。
“外敵？”
“什麽其他外敵？”
蔺嶽雖然在李雲逸的言語攻擊下有些精神恍惚，但還很理智，眼瞳一凝，立刻多了幾分鄭重。
李雲逸說的是以後，巫族正式入主中神州，會面臨的艱難和抵抗麽？
不！
或許有這種可能，但蔺嶽的第一反應是，絕非如此！
新的敵人！
李雲逸發現了的什麽？
蔺嶽目光灼灼，望向李雲逸，觀察後者的一舉一動，同時也在用餘光觀察風無塵等人。立刻看到，風無塵等人眉心一顫，不由也望向李雲逸。
雖然李雲逸神色平靜，并無波瀾，但是，從風無塵等人這一瞬間的反應，蔺嶽更加笃定了。
李雲逸肯定已經提前知道了什麽消息！
甚至，連風無塵他們都已經知道了！否則絕對不會有剛才的瞬間下意識反應。
這時。
李雲逸再次冷冷一笑，道。
“你沒資格知道。”
“的确有外敵之兆，威脅中神州内外。但，此事與你無關，本王自會向貴族巫王聯系，與下一任總指揮接洽所有。”
“但，他絕不會是你。”
李雲逸冷冷說着，仿佛這已經成爲了既定的事實，當這些話傳入蔺嶽太聖耳中，有讓他們心頭不由一震。
沒有資格！
這句話實在是太狠了！
并且無比直接，犀利霸道！
如果說李雲逸先前道說百萬大軍慘死的事實隻是側面指責蔺嶽的話，那麽現在，他毫不留情地表達出了自己的不滿。
隻要你還是巫族總指揮，這件事，我定不會溝通巫族！
這算是逼宮麽？
是！
絕對算是了。
不信任和無法滿意的光彩在李雲逸眼底充斥，毫不留情地投射而來，讓蔺嶽忍不住身體再次一震。
然而，李雲逸的話還沒說完。
冰冷徹骨的聲音還在繼續傳出。
“聽聞巫族要對抗東齊，本王自認，我南楚已經做到了身爲一個盟友該做的一切。”
“開辟官道，爲貴族百萬大軍準備一戰所需，盡心盡職，不曾有半點失誤，更不曾耽誤半點戰機。”
“但，你巫族是怎麽做的呢？”
“除了質疑，還是質疑！”
“質疑本王示警，使得百萬大軍慘死，質疑本王救助付蘭王顯的用意……哪怕在此之前，本王已同太聖護法達成協議，從此之後，付蘭五人爲我南楚效力……”
“甚至，還質疑本王欲挖貴族牆角，幹涉你巫族内政？”
“呵呵。”
李雲逸臉上冷笑越來越濃，到最後，已經近乎嘲諷。
“蔺族長如此遠見，實在是讓本王欽佩。本王之前确實沒有這個意思，我南楚身爲貴族盟友，更擁有共同的敵人，在本王看來，我南楚隻要做好應做的一切，爲貴族大軍和後人提供足夠的幫助，這就夠了。但是現在……”
李雲逸眼瞳一眯，迸發鋒銳精芒。
“本王決定了。就是插手你巫族内政又如何？”
“如此總指揮，如此盟友，我南楚不要也罷，免得我南楚再惹禍上身！今天，本王就把這話放在這裏了，請太聖護法幫忙帶給巫王閣下。若蔺嶽還是未來巫族的指揮使，那麽，就别再想通過我南楚得到任何支持和好處！”
彈劾蔺嶽？！
李雲逸竟然要用南楚和巫族之間結盟的關系，彈劾蔺嶽巫族總指揮的身份？
此言一出，全場所有人再次大驚，駭然望向李雲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霸道！
無情！
李雲逸這話實在是太狠了！
遠遠超過了他們之前對李雲逸和蔺嶽今日見面的所有預料。
太聖更是如此，瞠目結舌望着李雲逸，徹底懵了。
以他對李雲逸的了解，和那天齊雲城大戰之後李雲逸的話語，他本以爲，李雲逸這次讓蔺嶽前來，隻是爲了讓後者兌現之前在黑水關的那承諾，擔負起那一戰的後果和責任，對南楚進行補償而已。
他心裏已經做好了李雲逸獅子大開口的準備，也預想到了，蔺嶽和李雲逸之間必然會爆發猛烈的言辭交鋒，他肯定是要參與的，作爲一個和事佬，盡最大的努力緩和其中的氣氛。
可是現在。
沒有要求。
沒有勒索。
關于“補償”，李雲逸甚至連一個字都沒提，迄今爲止，也不過提出了一個要求……
換人！
巫族必将蔺嶽這個總指揮換掉！
否則，南楚巫族，或許不是敵人，但也絕對不是同盟關系了！
這……
太狠了！
如果其他人以這種要求“威脅”自家巫族，太聖定會奉以冷笑，不以爲然。
堂堂巫族，又豈會因爲這等威脅而屈服？
可是現在……
太聖的臉色瞬間前所未有的凝重。
提出這聽起來似乎不可思議的要求的，是李雲逸！
并且，他這番要求，絕對不止是情緒的釋放，而是立足于有理有據的現實！
蔺嶽失敗過一次。
不僅付出了百萬大軍作爲代價，更讓東齊一次擁有了十數條沼魔惡蛟，擁有聖境二重天的力量，實力暴漲！
這是他的責任，沒有人可以幫他修飾。
巫族可能會不在乎麽？
李雲逸若是不提出這樣的要求，礙于蔺嶽身份地位的特殊和多年積攢起來的威信，或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當李雲逸把這要求提了出來……
他可不是一個人族王朝的小小王爺那麽簡單。事實上，如果李雲逸的身份隻是東神州南楚的攝政王，根本不可能和他們巫族有任何交集。
他還是南蠻巫神之徒！
一個對巫族這數萬年來都是守護者身份的絕世強者的門徒，他的話，巫族可能不在乎麽？
甚至……
“這會不會是巫神大人的意思？”
太聖心頭一震，連他心裏都忍不住浮起了這樣的念頭。
所以，在他想來，李雲逸以這般姿态提出這樣的要求，巫族……十有八九會答應的。
更何況，除了李雲逸的身份之外，他更早已用各種事實證明了他的能力。
洪焘。
于良。
青雲塔。
齊雲城一戰“大捷”。
包括……眼前付蘭王顯身上的奇迹！
這樣的李雲逸，巫族真的會舍得放棄麽？
想到這裏，太聖忍不住望向蔺嶽，眼中充滿憐憫，心裏更有無盡感慨。
巫族，堂堂一代枭雄，今天竟然就要以這樣的方式，退出曆史的舞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