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黃化站在靈舟之上，俯瞰大地，如目所視，皆是一片片的黑暗。
他如今身處靈舟之内，周圍分明有屏障隔絕，卻有種身處萬載冰窟的感覺，連靈魂本源都在顫栗，滿腦子隻剩下一句話……
這是……秋月城？！
城呢？
人呢？
各大城池的突襲不是在同時進行的麽？
這裏的大軍呢？！
怎麽一個人也沒有？
不！
黃化因爲被蔺嶽認可的緣故，平時固然狂放，但也是有真材實料的，雖然大地上沒有任何血迹，甚至連半根枯骨都沒有，從映入眼簾的這一片殘垣的狼藉遍地中，他依然能夠看出，這裏剛剛發生過一場慘烈的大戰。
有突圍的痕迹！
甚至。
“平海兄？！”
黃化的目光從遠處看到一道恐怖的刀痕，它的主人似乎已經逝去，但它仍在，散發着淩冽的奇迹，正在消散。看到它的一瞬間黃化立刻感覺靈魂深處猛地一涼！
緊接着，他看到刀痕盡頭一柄黃色的殘刀斜着插在地上，随黑夜狂風嗚咽，黃化的眸瞳立刻一震，隐隐有淚光閃爍。
這柄刀，他認識！
是蘇平海的刀！
兩人并非自幼相識，卻皆因蔺嶽的認可而熟知，同樣出身中級巫族，他們不僅是同伴，更是競争對手一樣的存在，但同樣正是因爲這種特殊的關系，他們反而有種亦敵亦友的感情，在蔺嶽麾下諸多天才中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這次蔺嶽爲巫族百萬大軍總指揮出征東齊，他們都被選中了，甚至負責領兵攻打的城池都是臨近的，兩人在分别之前就已經許下宏願，一破邊境，兩軍必會彙合，共襲齊都。
可是現在……
蘇平海死了？！
無聲無息，隻留下這一把刀？！
“沼魔？！”
黃化想起李雲逸和太聖對他之前在丘山城對抗的魔物的稱呼，忍不住身體劇烈顫抖起來，拳頭緊握，骨節發白。
是因爲對摯友蘇平海的隕落而憤怒麽？
不！
不僅如此！
他想到的，更有自己先前領兵襲殺的丘山城。
他現在是被李雲逸心不甘情不願的抓來的，倘若李雲逸當時并沒有出手，以自己的性格和對太聖的置之不理，現在的結果……
和蘇平海有什麽不同？！
絕對沒有！
要知道，從丘山城到秋月城，自己等人不過用了一刻鍾而已，秋月城就已經破滅了，若是自己……
啪！
想到這裏，黃化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駭然望向前方的李雲逸，心頭震動的同時，眼底更充滿了複雜。
“他在救我？！”
“可我這一路上……”
黃化想到自己這一路上的所作所爲，忍不住有些面紅耳赤。他雖然沒有直接抗議李雲逸，那是因爲像對後者表達不屑，所以才連番質問太聖。
現在……
卻化成了赤裸裸的打臉！
“我……”
黃化一時間陷入淩亂，内心激蕩，久久無法平息。
可就在這時，誰還有閑工夫在意他的這些自我“醒悟”？
風無塵太聖等人目光中充滿緊張和不安，盯着李雲逸，生怕從後者口中聽到不祥的答案，這一刻，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自己等人從黑水關趕到丘山城，沒有多少停留就趕到了秋月城，速度不可謂不快，已經達到了極緻。秋月城是自己等人抵達的第二快的城池，可即便如此，秋月城的戰争都已經結束了，數萬巫兵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那麽……
更遠的，需要更長時間才能抵達的城池呢？
它們，還真的有被救下來的可能麽？
畢竟，事實證明，哪怕沒有魯言近前，沼魔通過無盡的厮殺和吞噬，一樣可以突破聖境二重天，化成一道巫族無法抵擋的大劫！
他們，真的還來得及麽？
呼！
一時間，整個靈舟内的空氣仿佛凝固，所有人，包括黃化的視線都看看鎖定在李雲逸的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仿佛，李雲逸已經化爲他們心中唯一的神靈，隻有他才能爲他們指點迷津，或者……言斷生死！
而就在這時，李雲逸的臉色雖然嚴肅，卻沒有半點黯淡，目光穿過靈舟屏障，從下方一掃而過，道。
“不好說。”
不好說？
這算什麽回答？
和不回答有區别麽？
太聖聞言差點就急了。畢竟，這可事關他巫族百萬大軍的性命啊！
這時，李雲逸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焦急和不滿，不等太聖追問，道。
“戰争如武道，同樣存在克制天敵一說，正如這秋月城，此地山林茂盛，三面環山，自成囚籠，若是攻打此處的是擅長速度的軍隊，必然會大受桎梏，遠遠發揮不出應有的戰力……”
擅長速度？！
戰争也有克制一說？
太聖聞言一怔，幾乎是下意識望向黃化，投去詢問的目光。
對于蔺嶽攻打東齊的分兵和計劃，他爲了避嫌，除了他金靈族之外并未多問其他，自然不了解，甚至還不如黃化。
隻不過，他本來還擔心黃化再次抗拒，表達他的抵觸，卻沒想到，甚至還不等他的目光落定在黃化身上，更别提追問了，突然。
“天馬族！”
“王爺說的沒錯，平海兄帶領的軍屬大部分都源自天馬族，的确最擅長速度！”
“蔺族長本是想我若能攻破丘山城，平海兄攻破秋月城，我兩隻大軍彙合，必然能勢如破竹直入齊都，可沒想到……”
黃化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其中充滿憤怒，卻顯然不是針對李雲逸。恰恰相反，他突然附議李雲逸的說法，這舉動讓風無塵等人都忍不住眼瞳一亮，驚訝無比。
黃化這是……
轉性了？！
他終于明白過來李雲逸和太聖的用意了？
是的。
此時的黃化雖然說不上對李雲逸心有親切，但有救命之恩在前，他哪裏還會故作姿态？
更何況，他也終于意識到了當前形勢的緊迫。
他在丘山城對抗沼魔？
隻是巧合而已。
若是沒有李雲逸太聖降臨，留下撤軍通道并且帶走他，恐怕現在他早就死了，哪還能好好的站在這裏？！
聽到黃化的附議，李雲逸眼瞳一亮，輕輕點頭，卻沒有在這件事上多說什麽，道。
“那就沒錯了。”
“地形克制，再加上沼魔沒有形體，以血海浪潮圍攻席卷，他們的優勢無法發揮出半點，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遭遇不測也算正常。”
“至于其他城池……且看天命吧。”
“盡人事，聽天命。如今形勢，不求無功，隻求無錯。”
盡人事，聽天命？！
太聖聞言眼瞳一亮，終于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雖然李雲逸這番話并沒有直接斷言告訴他能救多少人，但起碼給了他一定的希望。
秋月城雖然已經被破了，但其他更遠的城池，也不一定救不下！
接下來，自己等人盡自己所能，幹就完了！
至于結果。
聽天命？
太聖心裏念叨着這三個字，突然，眼底深處一抹寒芒閃過。
真的是聽天命麽？
不！
這事刨根究底，遠遠沒有聽天命那麽玄乎，因爲，這各大城池的攻打隊伍都是蔺嶽安排的。
兵有天敵。
地形有克制。
一場對整個巫族如此重要的戰争竟然會發生這種雙重克制的事，這已經不單單是天命那麽簡單了。
這是蔺嶽排兵布陣的巨大缺漏！
畢竟，哪怕你無法提前預知沼魔的存在，這秋月城周圍的地形總知道吧？卻還是派出了最被扼制的天馬族……
這不是腦子有坑？！
這樣的道理，李雲逸随口都能說得出來，可你卻……
太聖越想越氣，一臉憤怒沒有掩飾，低聲怒吼。
“這是失職！”
轟！
太聖義憤填膺，一聲怒吼，整個靈舟都在震動。風無塵等人相視一眼沒有說話，畢竟他們都知道太聖說的是誰，這也不是他們能參與的。
于良等人已經忍不住皺起眉頭。
甚至。
包括黃化也是。
如果說之前，他聽到太聖如此含沙射影地斥罵蔺嶽，恐怕早就急了，會立馬反駁。但是現在……
他沉默了，臉色複雜無比。随即就像是終于忍不住一樣，問出心裏始終存在的一大問題。
“蔺族長呢？！”
“我巫族遭此大劫，他老人家……”
三城被破！
秋月城甚至早就全滅。一刻鍾都過去了，他丘山城更是不知結果如何。僅僅從這三城就能看出，這次攻打東齊的計劃已經失敗了，并且是絕對的慘敗……
但。
蔺嶽呢？
身爲這次戰争的總指揮，他爲何沒有出現？
哪怕礙于第二血月的至強令，他無法真正對東齊出手，下令撤兵總可以去做吧？起碼比太聖他們憑借靈舟飛馳更快。
他爲何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
黃化無法壓制心中的困惑，終于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而就在話音落定的一瞬間，他突然發現，整個靈舟裏的氣氛突然再次詭異起來，就連太聖的臉上都浮起一抹不自然。
看到這一幕，黃化臉色蓦地一凝，心裏浮起不祥的猜想。
莫非，蔺嶽知道此戰已經無法收場，已經……
獨自回去了？！
而他們。
已經被抛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