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解。
莫虛略顯凝重和無奈的聲音在宣政殿内響起，很是直接。
似乎不僅是一句回答，也是一聲勸說。
勸李雲逸認清現實，就此放手，趁着江小蟬最後三年的歲月，好好生活，送她最後一程。
哪怕，他也同樣有些不甘。
世間美妙之物就要眼睜睜走向滅亡，走向死亡的歸宿，無法逆轉。這種事落在任何一個心有良知的人眼中，都會有這樣的感慨。
莫虛直言不諱，隐隐有直谏的意思，李雲逸聞言眉心一動，神色不改，就連莫虛一時間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沉默。
似乎有些凝重。
莫虛終于忍不住，正面回答李雲逸的問題。
“關于玄陰之體這種天生絕脈，我紫龍宮并無系統記載，因爲不值得。但如果殿下需要……”
李雲逸突然開口。
“我需要。”
莫虛被打斷，聽出李雲逸的心思，眉頭一蹙，但還是秉行了身爲“臣子”的職責，輕輕點頭。
“老夫會動用關系，搜集相關資料，以最快的速度送來。”
“但無法向王爺許諾具體時間。”
李雲逸輕輕點頭表示理解。
既然紫龍宮并無系統的收集資料，莫虛隻能依靠他自己的影響和力量去搜集，這個時間自然無法保證。
但。
此時他關注的赫然變成了另外一個問題。
“這種？”
“除玄陰之體外，還有其他絕脈？”
莫虛點頭回答。
“是。”
“世上絕脈衆多，老夫也是無意從一本古籍中知曉。玄陰之體隻是其中一種，隻存在于冰系武者身上，而其他各種體質，也有類似絕脈。”
“比如火系的玄陽之體，土系的開山之體……它們雖然屬性不同，但都有相同的命運，無法逆轉，更難以活過二十歲，被歲月桎梏。”
“短暫歲月中雖然能爆發超絕天資，是爲妖孽，但後續注定無藥可救，無法醫治……”
“這是一種命，難以抗阻。”
“隻望王爺看開其命。天命難違，人力終究有限……”
莫虛俨然化成了一副勸說的姿态，把江小蟬的體質認定爲命，不想讓李雲逸太過憂心于此。
“世代不知道多少醫師爲解決這種絕脈付出一生，據老夫所知，中神州各大頂尖宗門勢力皆有類似的嘗試，但毫無例外，皆以失敗而告終。就連它們都一無所獲，王爺您雖有南蠻巫神大人相依，但……”
莫虛搖頭，話裏的意思已經說的相當明白了。
絕脈，乃天命！
天命，人力不可違！
哪怕強行去走，也無法善終，更會影響到李雲逸自己的心情和未來武道。
李雲逸眉頭一揚，臉色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隻要把資料送來就是了。”
聽到李雲逸平靜的聲音，莫虛身體微微一震，臉上浮起一抹無奈。
他能聽得出來，李雲逸似乎依然不肯放棄，望着後者略顯蒼白的臉色，眼底閃過一抹複雜，似乎正在盤算什麽。
與天争命。
他能感受到李雲逸的意志。
如果是其他事上，或者其他時間，以他的性格，當然不會如此直言相勸，甚至會對李雲逸如此堅定而佩服。
這才是一個武者最珍貴的品格。
但是現在。
南楚局勢雖然安穩，是建立在大周東齊正在大戰的基礎上，據他所知，李雲逸已經十數天沒有真正休息了，從熊俊等人突破聖境開始，整個人就進去了連軸轉的狀态，沒有一天不在忙碌。
如今，又加上了江小蟬體質之事……
哪怕莫虛并未身在其中，隻是旁觀，也能感受到李雲逸當前的忙碌。
如果在玄陰之體上并無建樹……事實上，他清楚的知道，這等絕脈根本不是人力就能企及的。
所以，在他看來，李雲逸必然會受到一次嚴重的打擊！
與天争命？
又豈是那麽簡單的一件事？
他不否認李雲逸的妖孽，但是在這種自古以來就被确定爲死路一條的事情上……
“唉！”
莫虛一聲長歎，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該說的，他都已經說完了，又不可能掌控李雲逸的心思，隻能聽天由命。
莫虛把自己的心思全都展現在了臉上和言語之中，李雲逸當然能清晰看得出來，眼底精芒一閃。
如果是之前的他，聽到莫虛這些勸說，他或許真的會放棄。
但是，于江小蟬煉化凝霜這一次，他隐隐已經發現了玄陰之體的奧妙和災禍本源，又豈會真的放棄？
有希望，就要拼一把！
哪怕李雲逸也清楚，這必然會讓原本就分身乏術的他更加忙碌。
但。
有什麽辦法呢？
畢竟，她不是别人，是江小蟬！
“世上竟然還有其他絕脈……隻是，那些被吞噬的大道，究竟去了哪裏？”
李雲逸沒有寬慰莫虛，因爲不需要。在他看來，這本來就是他自己的事，有莫虛幫助更好，若是沒有，也無所謂！
至于後者所說的天命……
李雲逸并不這樣認爲。之前的他或許以爲如此，但經過今天，尤其是梼杌天賦神通因果規則的探查，他更不認爲這是天道之缺。
若它真的關乎天道，自己能探查的到麽？
完整的因果規則或許可以，但他如今擁有的隻是梼杌殘魄關于因果的感知，依然可以發現，足以證明，它的層次并沒有莫虛想象中的那麽高。
甚至，連封天術都能将它勉強鎮壓……
想到這裏，李雲逸眼瞳一顫，再次開口。
“封天術。”
“風林火山，本源之鼎。”
“這兩種功法的資料我也需要，紫龍宮若有，就一并送來吧。”
“若是需要功勳，莫長老可替我直接扣除。若是不夠，本王自然會再想辦法。”
這是目前他掌握的最強手段，起碼在針對江小蟬體内的災禍上是這樣，李雲逸當然不會掉以輕心。
下方。
莫虛聞言身體一顫，驚訝望向李雲逸，感受到後者強烈而堅定的意志，一時卻無法點頭。
“可這樣一來，王爺諸事纏身……南楚局勢或不緊迫，但王爺的武道……”
太忙了！
莫虛尋常無事，關注點幾乎全在李雲逸身上，可以說是對他當前處境最了解的那個。
法陣。
煉器。
南楚國事。
如今又加上了江小蟬，封天術和風林火山……
隻是想着他就忍不住有些頭皮發麻。
一個人真的能同時做這麽多事麽？
李雲逸顯然也知道莫虛在擔心什麽，悠悠聲音傳來。
“有些事，不可不爲。”
“既然本王已在其位，就不得不這麽做。”
沉重！
嚴肅！
甚至，還有一絲壯烈。
感受到李雲逸的意志，莫虛精神一振，複雜地望向高台上的身影，一時間心潮澎湃。
這一刻他終于确定，熊俊等人能得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内成就聖境之位，并非南楚國運天齊，而是全憑李雲逸一己之力托舉而成！
國主如此，夫複何求？
這一刻，哪怕他真的不想讓李雲逸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江小蟬身上，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因爲，這就是李雲逸！
正是這種意志，才使得他有今天的建樹，甚至使得他周圍衆人雞犬升天，擁有如此造化！
莫虛拱手行禮。
“王爺之心，老夫欽佩！”
欽佩？
李雲逸聞言一笑，不以爲意，隻是輕輕點頭，當即就要揮手讓莫虛離開。
武道修煉争分奪秒，是厚積薄發的成果，如今江小蟬的玄陰之體更像是個定時炸彈成爲心結，他不得不鄭重對待，抓緊一切時間修煉。
可正在這時，令他沒有想到的是。
莫虛一禮之後直起身來，幽幽話音傳出。
“對于江姑娘之事，莫某或許無法幫到王爺。但對于王爺當前的處境，莫某或許能提供些許幫助。”
我的處境？
李雲逸已經擡起來的手輕輕一頓，驚訝望向莫虛。
“莫長老此話何解？”
莫虛似乎做出決定，不再遲疑，道。
“敢問殿下，可否知道鬼谷子其人？”
鬼谷子！
李雲逸眼瞳一亮。
“上古時代第一個鬼修？！”
莫虛聞言點頭，眼瞳亮起，笑道。
“看來王爺已經把老夫先前送來關于鬼修的介紹全部熟讀了。”
“不錯，他正是上古世代公認的第一個鬼修，更被如今天下鬼修尊爲鬼道祖師。在天下鬼修心中，如同神靈般的存在。但王爺可知，他爲何能得到如此贊譽，曆經千萬年而不變？”
李雲逸雖然不知道莫虛爲何會把話音引向鬼修一道上面，但還是做出了回答。
“因爲他是鬼道第一人？”
莫虛輕輕搖頭。
“非也。”
“莫某之前給王爺的那些關于中神州鬼道的記載中關于鬼谷子此人的描述并不詳細，事實上，他雖被稱之爲鬼道祖師，但其巅峰時的境界，也不過是聖境二重天而已，隻怕如今王爺與他正面一戰，恐就能輕易取勝……”
聖境二重天？
我能赢？
李雲逸眼瞳一凝，知道莫虛應該隐約感受到了自己當前的神念強度，卻并不在意，眉頭蹙起。
“聖境二重天的鬼道祖師？”
“如此修爲卻被天下推崇，莫不是他曾做過對鬼修來說開天辟地的造化？”
莫虛聞言眼瞳一亮，似乎在贊許李雲逸的心思敏銳，點頭道。
“王爺果然睿智過人。”
“不錯。”
“當年魂修一道突然消失人間，無迹可尋，無數壽元将近之輩隻覺前路斷絕，生無可戀，在壽元臨近的最後一刻，不知道發生了多少禍事。而從那時，鬼修出現，更在中神州的風評一降千裏，甚至比魔修還令人憎恨，稱之爲人人喊打也不爲過。”
武道斷絕！
禍亂天下！
李雲逸眼瞳一凝，對莫虛的這描述并不質疑。事實上，這的确可能發生，别說是因爲武道斷絕，世上因壽元将近，大發失心瘋的人還少麽？
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平靜的接受自己一生的結束。
瘋子，哪裏都有。
“他做了什麽？”
李雲逸詢問，莫虛眼底精芒一閃，卻沒有立刻回答，道。
“這一段禍亂的曆史足足持續了數百年之久，天下鬼修幾乎滅絕，哪怕僥幸活下來，也是藏身一隅，如孤魂野鬼，或化身器靈，被人驅使，凄慘的很。”
“直到鬼谷子其人憑空出世，于天獄山兵解道體，發出震天宏願，演化重重靈法，再續魂道。”
再續？
李雲逸眉頭一揚，這時，莫虛似乎看出他臉色的奇異，笑道。
“當然，魂道突然消失，無迹可尋，想要再續怎麽可能？”
“如同無米之炊，縱然他天資過人，也無法做到，但是，他卻創造了一門絲毫不遜色于往日魂修的功法！”
莫虛眼底精芒閃爍，李雲逸同樣來了精神，因爲他知道，莫虛鋪墊這麽久，終于說到最關鍵的部分了。
果然。
“他所創分靈訣，迄今爲止，仍是天下鬼修公認第一煉魂之法。不僅如此，它甚至打破了武道桎梏，時至如今，此法門更在人修聖境中廣爲流傳，奉爲神物，更直接将鬼修爲禍千年的曆史直接抵消了！”
千年禍亂，一朝抵消……
改變一個族群的印象？
李雲逸聞言眼瞳一縮，心頭震蕩的同時，湧起無盡好奇。
這分靈訣，何來如此強大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