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修?
譚揚聞言身體猛地一震,臉上的驚駭足以證明他此時的心境震蕩的何等厲害。
李雲逸是魂修?
這怎麽可能?
“他有肉身!”
譚揚當即否認,斬釘截鐵,要推翻蔺宥的猜想。蔺宥聞言卻并不以爲然。
“上古時期,魂修亦有肉身。隻是後世之人追求極緻,才有人舍棄肉身修行。但事實證明,後世罕見有人能超越前世。”
“或許,他修煉的正是上古魂修法門。”
“譬如,本源之鼎……世上以風林火山爲主修陣法的陣法師也有很多,但有幾人能凝化本源之鼎?”
“你也說了,他的神念極其精純,堪比傳說中的無垢靈身……”
譚揚聞言神色一僵,陷入思付無法自拔。這樣的話,剛才他的确說過,就在他點評李雲逸這個人的時候。
但是。
傳說中的魂修……
這類武者不是已經滅絕了麽,連傳承都已經消失數萬年了。甚至,在他們巫族崛起之前,就已經罕有聽聞了,李雲逸哪來的傳承?
突然。
譚揚想起一人,精神一振,猛地擡頭訝然望向蔺宥,似乎想确認某一猜想。隻是不等他把話說出,後者似乎看出了他的念頭,一擺手,道。
“他是否是魂修,師承于何處,這個你不用管,自然有我去确認。”
“成爲巫王這些年來,始終不曾面見那位前輩,也是時候見見了。”
前輩?
是誰?
魂修又是什麽,竟要舍棄肉身?
一旁,于良聽得那叫一個一頭霧水,一臉茫然。
但聽到最後,他隐隐聽懂了。
巫神!
蔺宥譚揚最後談及的,似乎是南蠻巫神大人!
譚揚聞言也是眼瞳一凝,對蔺宥如此決定并未多說什麽,隻是當他的目光落在手上那團青色水光上,眉頭微蹙。
“但是,它可是和我巫族起源相通,若他李雲逸真是魂修,我巫族之秘……”
譚揚皺眉,似乎對将手中青湖之水送給李雲逸的決定心存遲疑,這時,隻見蔺宥一擺手。
“譚長老的考慮不可謂不慎重,但……此事已經無法再拖。”
“以我巫族數代王君之力,不過破其七成,尚且無法詳盡,關鍵部分更是一無所獲,即使内藏無盡隐秘,我巫族何時能将它徹底參盡?”
“數萬年來,我巫族閉門造車,隻因根基深厚,再有巫神大人庇護,才得一方平安。但如今,乃我巫族命運變遷之際,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供我們揮霍了。”
“天地将大變,首當其沖,就是我巫族。與其它就這樣消散于天地間,不如放手一搏。”
“青湖如是,我巫族更當如是。”
說到這裏,蔺宥的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明眸如星辰,望向譚揚。
“數萬年來,我巫族武道越走越窄,這一點譚長老應該比我更清楚。”
“如我推薦,我建議譚長老也将我巫族繪演天地之道紋送于此人。”
天地道紋?!
譚揚聞言眼瞳一凝,瞠目結舌。如果說蔺宥将青湖之水送給李雲逸他還能理解的話,那麽後者的這番提議,着實戳到了他的軟肋上!
那可是巫族數萬年來爲逆天改命所做的一切努力……雖然中途因爲無法走通而暫且停歇了,但也是他巫族最珍貴的珍寶,蔺宥竟然想讓他把這些送出去?
“這……”
譚揚遲疑了,面露難色。
蔺宥似乎看出了他的爲難和猶豫,道。
“當然,本王隻是建議。”
“數萬年來,幽魂族爲我巫族建功無數,天地道紋更是貴族最大的珍寶。但,此路難通,我巫族之力更是有限。”
“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事。”
“或許,隻有旁引側擊,才是完善它的唯一道路。”
蔺宥說完,隻是站在青湖之畔,任由水霧沾染,其景朦胧,如不在人間。
許久。
譚揚面色躊躇,似乎還是無法做出決定。蔺宥輕笑。
“當然,這隻是本王的建議。如何去做,當由譚長老自行決定。”
“如今隻怕那李雲逸得知譚長老歸來之事,正處在不安之中,爲了大局之穩,譚長老還是快回吧。”
“李雲逸之事,可以公開,任由我巫族天才自負思量,給他們足夠的信任。做他們最強大的後盾,這才是我們這些前輩應該做的。”
于良聞言心頭再次一顫,訝然望向蔺宥。
如果說之前蔺宥隻是表達了自己的些許意向,那麽這句話一出,就是真正的決定了。
隻可惜,蔺宥并沒有看向他,說完之後,整個人就已經踏空而起,卻未再走入青湖,而是掠向遠處。
他真的去見南蠻巫神了!
天地大變?
巫族首當其沖?
究竟是怎樣的大變,竟然會讓蔺宥這般,直接打破巫族存在南蠻山脈數萬年的規則?
今天蔺宥和譚揚之間的對話,讓于良心驚不已,難以自持,想問卻不敢問。
直到,當蔺宥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盡頭,譚揚這才如大夢初醒,但眼底仍有恍惚,似乎關于天地道紋之事還是無法抉擇。
但他确實醒了。
深深望了一眼蔺宥離開的方向,譚揚一甩衣袖,一股大力從身下騰起。
“回!”
于良連忙緊随而上,跟着他踏過數座山嶺,見到了寒山和來時乘坐的靈舟。譚揚和寒山并沒有太多交流,一刻鍾後,之前同行而來的那群人,除了金祥之外,再次踏上了歸途。
“金祥呢?”
有人驚訝詢問。
譚揚看了一眼,并未解釋。于良見狀開口。
“金祥兄剛剛突破,境界尚不穩固,巫王大人讓他先在青湖修煉,穩固神念了。”
青湖修煉?
金祥還有這等造化?
和李雲逸幫他突破有關?
一時間,人群再次喧嘩連連,但大多人眼底全是羨慕,并沒有人質疑于良是否在撒謊。
于良臉色一紅,恢複正常,趁着衆人議論之時,朝譚揚走去。
金祥究竟是爲何被留在了南蠻山脈,他雖然不知真相,但也隐隐猜到了。
的确和李雲逸有關。
但隻怕還是譚揚對李雲逸不放心所緻。
見他湊上前來,譚揚輕輕點頭,算打招呼,也算是爲他剛才解釋的認可。
于良心頭稍安,低聲詢問。
“譚長老,敢問,巫王大人與長老所說天地大劫……究竟是爲何事?”
“我巫族此次同南楚,同李雲逸交好,也是因此而生?”
譚揚聞言眼瞳一凝。如果是其他人,他還真懶得解釋,但于良……
于良不一樣。
他是巫族百年來唯一一個宗師境界就能感受到聖淵氣息的,日後有極大概率成就神佑王者之位。即便不成,他的未來也是值得期許的,必然會成爲巫族未來數百年的扛鼎之才。
所以隻是稍微猶豫,譚揚開口。
“反正早晚你都會知道,老夫就先同你說了。”
于良沒想到譚揚回答的如此爽快,精神一振,作側耳傾聽狀。
隻可惜,譚揚所說事實,卻和他所想大相庭徑。
“具體事宜我也不清楚。”
“是六個月前,巫神大人突然降下法旨,說不出十年,南蠻山脈将會發生一場大變故。我巫族無法再存留此地,必須遠遷……”
六個月前?
于良聞言一怔。
這麽久?
不是南楚十大聖者出現的時候?
于良對于這個時間沒有任何概念,但是,倘若李雲逸在此聽到譚揚這一席話,定然能驚訝發現,那時,正是他和花漪兒從古海遺迹走出來的時候!
巧合?
不!
李雲逸從來不相信什麽巧合。
既然南蠻巫神在那個時候發現了南蠻山脈大變的迹象,極有可能就和他們有關!
不是他。
就是花漪兒!
甚至,以李雲逸的智慧,不免會把此事和在巫族聖淵龍王殿裏看到的那兩道身影聯系在一起,猜出個七七八八。
隻可惜,現在他并不在這裏,譚揚和于良也無從得知這一切的起源。
“……族群内部一緻判斷,中神州是我巫族最好的去向。”
“但沒想到,一個月前,巫神大人再次降下法旨,首次指出李雲逸此人是他的門徒,更是我巫族入主中神州的關鍵……卻不曾想,他給我巫族帶來的驚喜,竟然這麽多……”
兩道法旨?!
不!
是三道!
還有十幾天前的那一道!
使得自己等人去往南楚的那一道!
半年之内,三道法旨……
于良眼瞳一凝,心中震蕩漣漣,第一次意識到南蠻巫神和李雲逸之間的關系匪淺。
認命李雲逸爲巫族未來的領路人……
同樣,南楚也成爲他們巫族入世的第一站……
于良想着,突然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這件事……
怎麽這麽像南蠻巫神在爲李雲逸鋪路?
究竟誰是誰的領路人?
李雲逸,包括整個南楚,實力再怎麽突飛猛進,隻怕也無法和他們巫族相提并論吧?
于良心生古怪,當即提了出來,沒想到,譚揚聞言,并不覺得驚訝,投來贊許的目光。
“不錯。”
“一開始的時候,我們也是這麽以爲的,隻是沒想到,他給我們帶來的驚喜這麽多……”
驚喜?
是驚吓吧?
于良收斂心思,從譚揚的描述中終于漸漸明白了這一切的整個過程,突然,眼底精芒一閃,變得堅定起來。
“無論這李雲逸心性如何,又是如何看待我巫族的。既然大勢如此,我巫族于危難之間,隻有十年時間,我……”
譚揚驚詫望來,不知于良爲何突然聲音放高,聽到,後者堅定的聲音傳來。
“三年!”
“我會給自己三年時間!”
“如果依靠自己的力量無法凝化王铠,我願向他求助!”
“這三年,我希望能得到譚長老的幫助,爲我提供人族修煉之法,甚至求教紫龍宮,爲我之道開源共濟!”
“不爲王铠,隻爲我巫族未來!”
轟!
堅定如山的意志從于良身上爆發,所圖之言更是擲地有聲,铮铮鐵骨刺入譚揚眼底。
他山之石。
壘我之山!
于良竟然有這等感悟?
感受着從于良身上傳來的氣勢,宗師氣機,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卻讓譚揚一時雙目有些失神,不由想到了自己聽聞蔺宥建議時的遲疑。
于良都有這樣的改變,那麽……
他呢?
“我還不如一個區區宗師?”
譚揚自語,忍不住探出手摸向腰間一塊從未離身的玉牌。
從表面看去,它很是光滑和普通,和尋常玉石沒有什麽不同。
但如果有人突破表面洞察其内部,定然會駭然發現,其中镌刻無盡紋痕,如同……
編織了一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