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藝說:“其實,做兩次DNA,是我們計劃中的事,第一次是爲了給那份遺囑提供依據,第二次是備用,以此來證明你的清白和小林的身份。隻是,你那天的表現,讓柏榮猶豫了,他好多次都準備去做了,但都退縮了。”
大家都明白這個心理。
他完全信任着愛妻,沒想過一張假的鑒定書會讓她如此失态,這種失态的背後是心虛,他于是怕了,不知道他深愛着的兒子究竟是不是親生的了,他已經病重,生命已經快到盡頭,這個時候他變得很脆弱而敏感,一輩子的打拼,最後,卻是把一切留給了可能對他有欺騙行爲的妻子,可能跟他毫無關系的兒子,他拒絕去面對這個現實。
所以,他退卻了。
“眼看病一天比一天重,他已經快沒有行動能力了,他終于還是下了決心做了,做完之後,我們兩人就在陽台那裏一直坐着,很久都沒說話,那一次,基本上是我最後一次跟他單獨兩處了,印象特别深,我在旁邊坐着,看他一言不發的,可是有時候,臉上卻突然浮出笑容來。
“後來,他先說話了,說:‘阿十,你說我是不是很可笑?’
“我說:‘沒有啊,誰會說你可笑?誰會說柏氏集團的老闆很可笑?’
“他說:‘會有人說我可笑,會有人說,我幫别人養老婆,幫别人養兒子的。’
“我說:‘應該不會。’
“他說:‘會不會,就看今天這個鑒定的結果了。不過,說了又怎麽樣?人死燈滅,陰陽兩隔,我在九泉之下,這上面的人說的話怕也聽不到了吧?’
“我說:‘不要這麽說,現代醫學這麽發達,說不定那些藥存起來,過幾天突然就出效果,你就好起來了,有很多這樣的例子的。’
“他說:‘是這樣就好了,阿十啊,我剛才不說話,是在想,如果這個時候,陪在我身邊的,不是你而是小菲,她會跟我說什麽,我就在這裏想。她一定心裏很想哭,但不會哭出來,不但不哭,可能還會跟我說笑話,并且還會笑着說,但笑得一定很勉強,因爲我知道,她笑的時候,一定是心裏哭得最兇的時候。’
“我說:‘是呀,菲姐就是這樣的。’
“他說:‘阿十,你妹死的時候,很突然,所以我們的痛苦都來得很猛,但是并沒有煎熬,而我的死,像是被人用一把鈍刀子,一天一天的在我身上割,費很大的勁,每天卻隻割了一小部分,但是每割一部分,都留下一個新的傷口,越來越多的傷,越來越多的痛,越來越少的血,越來越近的死亡,感覺我在接受一場淩遲處死的酷刑。我是不是有點太慘了?’
“我聽了心裏很難過,不知道怎麽勸他,結果他說:‘不過,其實我不是最慘的,有個人比我更慘。’
“我說:‘菲姐?’
“他說:‘對,一開始是她陪我來看病,結果陪着陪着,突然不要她來了,接下來,連探看都不給她探看了,接着,給了那些個照片和鑒定書,接着還有遺囑,阿十,我問你,如果你是一個女人,這一連串的刀子,你痛嗎?’
“我說:‘當然痛了。’
“他說:‘痛,還得捂着,還不給吭出來,我痛,我看得到傷口,她痛,連傷口都不知道在哪裏,如果說,我得不到什麽,那你說,她又得到了什麽?遺囑上給她的,連她該得的萬分之一都不到,我有時候這樣想,什麽破計策啊,沒有這破計策,我和她,至于各自帶着疼痛這麽煎熬嗎?’
“我說:‘沒辦法啊,這全是爲了保護柏氏集團。’
“他說:‘我不要柏氏集團了行嗎,誰稀罕誰拿去,把我老婆孩子還給我就夠了,死都不能讓我死得踏實一點,我要這萬貫家财何用?’
“我說:‘你想放棄計劃?’
“他說:‘想啊,我是真的想,可是,我還是隻能想想,樹了那麽多的敵,放棄了,就行了嗎,能更安心多少,更踏實多少?就爲了這将死之前,能踏實那麽一點嗎,那我一死呢,讓小菲帶着兩個孩子從頭再來嗎?我不能這麽自私吧。’
“我說:‘你還是很愛菲姐。’
“他說:‘說不愛,那就是瞎話了,能不愛嗎,阿十啊,我跟你說實話吧,就算是小菲,真的偶然有過不合适的行爲,并且導緻了小林,真不是我親生的,我也沒辦法恨她,哪怕有人笑話我,說我幫人養了老婆,養了兒子,我又怕什麽呢,死都死了,怕的是她聽到了,受不了,她當時那樣的條件下跟了我,我卻把她留了這麽一個可惡的環境,我對不起她呀。’
“我說:‘你放心吧,不會有别的人知道這件事的,傳不起來。’
“他說:‘早晚的事,傳得起來的,阿十啊,不是所有看過那張假鑒定書的人,都像你一樣把得住口,當他們覺得沒有希望的時候,肯定會不顧一切地捅出來的。’
“我說:‘不是還有真的鑒定書嗎,不是說好了嗎,到時,我們用真的鑒定書去封他們的嘴。’
“他說:‘是啊,這就是我們的計劃,可是,萬一,真的鑒定書,并不是我們想要的結果呢?’
“我說:‘不可能不是的,你放心,一定是。’
“他說:‘阿十,我怕的不是她會背叛我,我知道她不是那種人,我絕對的相信她不是那種人,可是,當年爲了廠的事,她需要應酬……我不知道,會不會是因爲應酬,我想請你,到時轉告一句話,如果是因爲應酬,讓她不得不接受那樣的屈辱,我不會怪她。小林是不是我的親生兒子,我都不會怪她,怪小林,在我心裏,她依然是我願意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女人,小林依然是我願意疼愛、願意爲他而死的兒子,就像阿森一樣。他們在我心裏,仍然沒有分别。’
“他說完之後,就沒再說話了,一直到報告出來,看到那份報告,不怕你們笑話,我們兩個男人,一句話也沒說,隻是抱頭痛哭了一場。”
容藝說到這裏,擦了擦臉上的淚。
“那報告書呢?”柏崇林問。
“我沒帶來。我按照他的要求,把它放到了保險櫃裏,要你們柏氏兄弟二人,憑身份證共同前去領取。注意,必須是以柏氏兄弟的身份才可以,阿森,現在我問你,你有勇氣換回你的本來身份,面對真相了嗎?”
柏崇森看看柏崇林,看看尤阿姨,最後,又看向思羽。
三個人,都鼓勵地點點頭。
柏崇森點頭,說道:“可以。”
容藝把一批資料拿出來說:“那好,這是可以幫你迅速恢複原來身份的資料,我先回去了,那份真實的鑒定書,等着你們回去領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