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柏崇林,都不知道這後面的洶湧。
柏崇林可能以爲,這隻是容家和柏家的控制與反控制的鬥争。把容家的人,一個個趕下來了,一切就風平浪靜了。
其實不是,遠遠不止。
如果是,他早就告訴他弟弟和他媽媽了,一句話的事,他鬥不過這些親戚,并不說明柏崇林和他媽媽鬥不過。
在商場上,柏崇林或許真的可以無往不利,但是這一次,牽涉到的可能不止是商場。
但是沒有辦法,好不容易有了思羽的消息,而這消息,又和柏家關聯到了一起,躲是沒有意義的,他躲得了,思羽躲不了。他隻能趕回S市。
這不是生他養他的地方,卻是他成長的地方。
他的人生裏最動心的部分,發生在一個鄉下小鎮,但是他最閃耀最輝煌最精彩的部分,卻是發生在這座城市,他離開這裏,不是因爲厭倦,他愛這個陪伴他一起成長起來的城市。
失去他的陪伴後,這城市依然在成長,可是熟悉的地方太多依然熟悉。
回到這城市之後,他馬上讓徐遠翔找劉思羽,取得了她的聯系方式,并且認真地花時間去學習所有他此前懶得學的新型聯系方式。從思羽發過來的第一個信息開始,他迷上了這種聯系方式。
其實他一直想告訴她,他是誰。
可是他沒有。
一是,他不知道她還恨不恨他,他怕她萬一真的還恨他,會把他删掉了,從此不再給機會。
二是,他不想讓柏崇林知道他已經在這城市裏,因爲他害怕他和媽媽都忍不住來找他,久而久之,就很難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想,不說就不說吧,現在已經不錯了,可以在慢慢重新靠近她的同時,還随時可以跟她說說話,并且這些話,可以反複的回看,不用追問,而他也可以不擔心說錯話,夠好的了。
更神奇的是,隔着屏幕,居然能讓他再一次聽到她的聲音。
那是他思念着的聲音,不,是魂牽夢繞的聲音。
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曾經那麽抗拒各種現代化事物的人,居然這麽快就喜歡上了手機,成了一名徹底的低頭族。
當然,他更沒有想到,在他生病的那天,思羽來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衣着、氣質跟大學時已經有了很大不同的思羽,真真實實的站在了他的面前,楊淩有一種要昏過去的感覺,一時間心潮逐浪,幾乎難以自已,他控制了他不可抑制的情緒,卻依然止不住淚花閃閃。
這魂牽夢繞的姑娘,從他的夢裏走出來了,笑語盈盈,長發飄飄,婷婷玉立,楚楚動人。
如果這樣的相遇,不是在醫院,而是在夢裏他找過的那些地方。
如果是在綠草如茵的山坡,如果是在偏僻冷清的小巷,如果是在車來車往的車站,如果是在人山人海的商場。
或者,如果有飛雪如絮,如果有落雨如絲,如果有殘陽如畫,如果有朝霞如火……
那麽,他一定會,不顧一切撲向她,擁她入懷,緊緊的不肯分開,那是他五年熱情的堆積,他得讓她知道。
可這是在醫院。
他的殘喘還在,頭上還懸着好幾瓶藥水。
她坐到他的身旁時,隔着衣服,他觸摸到了她,這心跳,讓他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這一刻,他等了好多年。
他的愛,一直停留着,停留在那個偏僻的小鎮,停留在那個簡陋的茶棚,停留在一個少女的如花的容顔裏,停留在她的笑語和哭訴中,這一停就是整整五年多。
這五年,他的靈魂無處安放,隻能讓她帶着流浪。她人到哪裏,他的靈魂就漂到哪裏。她可能以爲她很孤獨,其實最孤獨的人是他。他連魂都讓她帶走了,陪伴他的,是他自己一顆殘破的心,除了對她的思念,他一無所有。
現在,她把他的愛帶回來了,也把他的魂帶回來了,就停靠在他的身旁,他可以,把魂安放回身上了嗎?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感受,又發生了新的事情,他的情緒完全被亂了,人生不僅僅有愛情,而現在,愛情還沒完成報到,親情又湊熱鬧地先趕到了……
母親,得了抑郁症。
是他引起的嗎?
如果是,他不知道怎麽原諒自己。
那一年,有人喚醒了他的一個朦胧記憶,告訴他,他其實,另外有一個媽,并且那個才是親媽。
他知道那是真的,因爲他的記憶還有親媽媽的殘影,很模糊,但很親切。
但他不願意是真的,母親就是母親,是一路陪伴着他的,給了他無數溫暖和愛的女人,願意爲他而跟人打架的女人。是不是她親生的,他本來已經無所謂,隻知道,現在這個世界上,她是他唯一叫着媽媽的女人。
如果一個女人,把最無私的愛給了你,除了母親,還能是誰?
但是他不知道,喚醒這個記憶,并不隻是因爲要給他一個真相,而是,要以此帶來一場災難,要讓他置身在這災難之中,不能脫身。
爸爸在彌留之際,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用盡了他最後一點力量問他的:“你還會,一直視她如母親,繼續愛她嗎?”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會的,一直會。”
爸爸聽完沒再說話,便溘然長逝。
這是他最後給爸爸的承諾。
可是,母親卻得了抑郁症。
他知道這個病,這個病,奪走過他在國外的一個導師的生命,可能這個病算不上絕症,但是危害并不比絕症低。
那一天,病中的他,被愛情和親情雙重折磨着,每一樣都是可看而不可即,每一樣都在撕咬他的靈魂。
再後來,又是一系列的事情紛至沓來,他放下了一切,因爲再怎麽樣,那個被他牽扯進來的姑娘,是最無辜的,也是最需要陪伴的,哪怕她一怒之下,又一次把他拉黑,他也必須幫助她,所以,在接到柏崇林的建議後,他立刻就決定照辦。
那一路相随,他好幾次想要告訴思羽他有多愛她,有多想她,爲她受了多少煎熬。
可是思羽的态度卻總是那樣飄忽,似乎恨不得在他和她之間築起一道虛空的牆,他多次試探,得到的,全都是不太樂觀的反應,這讓他非常遲疑。
畢竟,長達五年的遠離,他不知道,是否已經遊離到了她感情磁場的邊緣,在她這裏,長年遠離的他,已經失去了磁力。
他對愛情的執着反而導緻了他在這方面缺乏經驗,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而思羽,還要在他艱難地前行時,給了他一個又一個的障礙,讓他不知道如何走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