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外婆還是有一些隐約的擔憂,總覺得楊淩對于劉思羽比較特别,他對于外界的反應接乎于無,但隻要跟劉思羽有關的東西,他好像都會眼前一亮,表現出一定程度的興趣,比如接電話,當時外婆用的還是固定電話,在餐廳上有個分機,劉思羽一般是在晚上用餐時間打電話過來,每次這個時間内電話鈴響起,他的神情好像都增加了一些興奮……
當然了,這種擔憂是隐性的,楊淩自己的表現并不明朗,不排除是外婆錯覺的可能。外婆對思羽太在乎了,所以可能比較敏感多疑一些。
這一段時間裏,楊淩隻跟外婆借過兩百元錢,上街買過一些顔料和幾塊粗布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外婆都不懂他買這些東西幹什麽用,他說要用來畫畫,外婆當時就覺得奇怪,因爲她記得畫畫應該是用紙的,後來還經常聞到他房間裏飄出些油漆味,外婆有點疑惑。
不過,總的來說,她對于楊淩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雖然言語不多,但是懂禮貌,有教養,不說就罷了,但隻要說出話來,都很中聽。
後來女兒從縣城打電話來,讓她把這個來曆不明的人打發掉,因爲劉思羽在他那裏學了幾天畫後,心就野了,都不願意踏踏實實地跟着學校的陳老師學,而甯願學這個流浪畫家的野路子,陳老師說,這樣不正規的野路子,很可能會毀掉了她的繪畫天分。
外婆覺得事情沒這麽嚴重,而且接着劉思羽又打電話來,告訴她不許趕走楊淩,否則再也不來了,外婆就和稀泥地敷衍了母女倆一下,該怎麽着還是怎麽着。
後來,沒過多久,思羽就跟着陳老師和幾個縣裏的美術權威一起下來,說是爲了劉思羽的前途,陳老師要來跟楊淩打擂台。
對于這個陳老師此來的真正目的,外婆是知道的,因爲早在前一段時間,女兒就打電話來跟她商量過,說是這個人長得不怎麽樣,但是很有才華,是她們學校甚至整個縣裏最好的美術老師,她們學校不是縣第一重點高中,所以獨辟蹊徑主打藝術類,在這一方面搞得有聲有色,基本上全縣的藝術考生,都報她們學校,而在這方面成績最好的,一直是陳老師,帶出的學生很多。而且此人在各方面都吃得開,交際廣,熟人多,課外各種收入遠高于工資收入。
但是讓外婆有點接受不了的是,女兒的意思居然是陳老師暗地裏非常喜歡思羽,她打算答應思羽考上大學後,讓她跟陳老師發展成男女朋友關系。女兒是這樣想的,這個人雖然長得不是那麽帥氣,身高也寒碜一點,但他收入足夠高,思羽跟了他,将來生活有保障。反正女孩嘛,嫁誰都是嫁——這也是外婆當初竭力讓自己女兒接受的觀點。
當然不同的是,女婿長得可能不算非常帥,但絕不寒碜,而這個陳老師,據說蠻寒碜的——見了本尊後,據說兩個字被外婆去掉了。
外婆不是很滿意這樣的安排,但不好幹涉,因爲當年正是因爲她的幹涉,逼女兒嫁給了在縣城當教師的劉思羽爸爸,這件事一直被女兒埋怨着,讓她擡不起頭,所以對女兒的安排,她沒有說話的權利,隻能聽之任之,實際上,她總覺得劉思羽上大學後,一定可以找到更有前途的人,這時還這麽小,沒必要這麽着急。
那一場擂台賽吸引了很多人來參觀,反而是外婆因爲要給病人看病,騰不出空來觀看,隻知道楊淩最後以一幅比照片還要真實的畫,讓陳老師灰溜溜地離開了。
外婆看過那幅畫後,也是非常吃驚,她再不懂美術,也知道能把劉思羽的表情刻畫得這麽生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這一場比賽帶來的好處是,楊淩在繪畫上有了更多收入,很多人都願意找他畫了,到後來,天氣也漸漸冷下來,涼茶不好賣了,幹脆就不再熬了,紅茶客人又少,就隻靠着楊淩的畫,居然繼續維持正常的收入。而最讓外婆開心的是,這個收入本來是楊淩自己的勞動所得,他依然像以往一樣,把所得全部給她。
那一段時間裏,楊淩又買了一些布和顔料,可能是冬天到來的原因,他收攤比原來更早,人也更沉默。那些天裏劉思羽很少打電話來,外婆感覺到他的眼神不時瞄向那個分機是另有原因的,可是他沒明說,她也不好明說。雖然說楊淩依舊還是話不多,但外婆對于他這個人,居然還是不知不覺地,多了一分關心。
外婆原本有一兒一女,兒子當年參加了對越還擊戰,是一名汽車兵,結果車開到了雷區被炸了,搶救無效,她成了烈屬,最後讓女兒享受到了政策上的優越,但彌補不了外婆心靈上的傷口。
楊淩的到來,卻讓外婆多了一些寄托,她甚至莫名其妙地想,這個楊淩是不是兒子轉世的,轉世之後,老天安排了這一場相遇,讓他來看一看前世的母親?
外婆有一次這樣問楊淩,你老是這樣在外面采風,你父母會擔心的吧?
楊淩的神情有一些酸楚,好一陣才說,我的生身父母全都不在了。
外婆說,那麽你還有其他親人嗎?
楊淩輕輕點頭說,有。
外婆說,你應該跟你的其他親人聯系一下吧,說不定他們也一樣擔心你。
楊淩又是一段沉默後才說,不用了,他們能理解的。
外婆是這樣理解這句話的,楊淩父母不在了,其他親人對他不好,所以他幹脆就漂泊在外,不用跟誰聯系,反正這些親人都明白他爲什麽這麽做。
可能正是因爲這些,當女兒再打電話下來,讓她無論如何趕走楊淩時,她直接就拒絕了。女兒說,這小丫頭,鐵了心要跟楊淩學,是,承認這個楊淩畫得好,但再好也是野路子,要學隻能讓她跟陳老師學,如果要跟楊淩學,還不如不學。
外婆說,學不學是你丫頭的事,你讓我把人趕走,冬天到了,他的身份證還沒補好寄回來,萬一到外面連個住宿的地方都沒有,再有三長兩短,你說我和思羽救他有什麽意義,你是教師,我是醫生,别的不說,這一點點良心,總得有吧,做事不能這麽絕吧,會有報應的,做了好事有福報,做了壞事有惡報的。
女兒隻好作罷。
但是在後來的時間裏,晚餐時間就很少有電話打進來了,楊淩也總是吃得很匆忙潦草,情緒也有點低落,經常一整天憋不出一句話來。
請保持耐心,很快會有驚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