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崇林微微一笑:“劉小姐,你如果真不想見他,爲什麽要到這城市來?這裏離你的家鄉有兩千公裏之遙,你們附近幾百公裏就有一線大城市,爲什麽不去,卻來到這裏?你敢說不是因爲他?”
劉思羽咬咬牙說:“我說不是就是不是,我來這裏,隻是因爲,我不想離家裏太近,我憑什麽要因爲他來這裏,我隻不過跟他學過幾個月的畫而已,我又不僅僅跟他一個人學過畫。”
柏崇林依然微笑:“劉小姐,這是你的心裏話嗎?”
“當然是,你如果是想跟我說這些,我看沒必要了,現在是上班時間,我不想曠工,我,要回公司了。”
柏崇林說:“思羽,我找過你的父母,也了解你們的很多過去,我非常确信你很喜歡我哥,所以他才帶給了你那麽多的痛苦……”
劉思羽說:“行,我承認,那時我小,太天真,根本不懂得什麽是愛,可那已經過去了,我現在不這麽傻了。”
柏崇林說:“你不是傻,也不是天真,劉小姐,我跟你說真話,雖然我隻知道一部分你們的故事,但我很感動,也很欣慰,我哥,其實是一個需要愛的男孩,能得到你那樣純粹的沒有雜質的愛,是他的福氣。”
思羽居然被他這一句話感動到了,一時淚花閃閃,趕緊别過頭,輕輕擦去淚水,然後說:“我說了,我隻是因爲年少無知,我以後,再也不可能這樣傻乎乎去愛了……”
柏崇林說:“我知道,他最後沒有按照承諾跟你一起出發,是傷透了你,但我相信他隻是另有苦衷,你不要恨他……”
“你别說了,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那麽單純的,把所有的信任都給了他,那麽癡心的,傻傻的,在等着他,你知道他那麽說後,我當時的心情嗎?”
“真的非常抱歉,真的非常對不起!”柏崇林真誠地說,“不過,我希望這聲抱歉,将來有一天,是由他來親自跟你說,希望他說這句話後,你能原諒他。”
劉思羽的心顫了一顫,口裏說:“得了吧,我隻是他生命裏的一個過客……”
“不可能是這樣,其實你自己心裏也知道不是,你隻是不敢确定而已,但我知道,你在他的心裏,是有份量的,非常重的份量,如果你真的隻是一個過客,坦率地說,我不會花這麽多的精力找到你,因爲,那完全沒有意義對不對?”
劉思羽大聲說:“你不用騙我,我不會上你的當的。”
柏崇林說的話,都是很平和的,輕柔不着力的,但不知道爲什麽,仿佛每一個字都能化成一顆子彈,在不斷擊向劉思羽心靈铠甲,她趕緊用語言築起一道防線,防止自己崩潰。
柏崇林拿起公文包說:“這樣說你也不會信,我這裏有一些照片,或許你應該看看,看了之後,你可能就有答案了。”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裏面有厚厚的東西,遞了過來。
劉思羽遲疑着看看柏崇林,不知道該接不接這個信封,從柏崇林的話裏知道,這裏面,可能有對她來說相當重要的信息。
柏崇林說:“放心吧,要真是炸彈,我早就躲起來了,照片而已,看一看吧。敢一個人到遙遠的城市來闖蕩的人,不至于連打開看一看的勇氣都沒有吧。”
劉思羽接過來,打開,果然是相片,都是過塑過的,有幾十張,所以疊在一起顯得特别厚。她又看了柏崇林一眼,卻要從他的表神去猜這照片的内容,她看到的是柏崇林溫暖的微笑。
好吧,看他的表情,可能真的沒什麽,那就看看吧。
我的天!
她的淚不覺刷刷而下。
她看到了——她自己!
五年前的自己,猝不及防的,從一幅被拍成了照片的油畫裏走出來,肌膚勝雪,衣潔如雲,笑面如花,那是她的青春,是她最美麗最純真的年華,有人,把這年華和這純真,壓入到她那時的美麗動人的臉上,展現在一幅油畫裏,畫裏的她,幸福滿滿,聖潔如女神。
怎麽能把她畫得這麽美,這麽純,這麽幸福,這麽璀燦?連她都不知道,她曾經擁有過這麽我見猶憐的時光。
她依依不舍的,拿開這一張照片,卻又邂逅了第二個她。
有一點點嬌嗔的她,回眸時的那一點少女的羞态,欲說還休,如封似閉,怎麽能這麽可愛,這麽讓人心疼?
一張一張拿開,一張一張地看,這一堆相片裏,集成了四十多個她,每一個都不一樣,喜怒哀樂,神态各異,但都毫無例外地,抓準了她最動人的狀态。
這得是多飽滿的熱情,才能畫到這個程度啊!
“這是……他畫的嗎?”答案已經很清晰了,但她還是忍不住要問一聲。
柏崇林點了點頭。
劉思羽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對自己發出了所有預警,以防止自己失态,卻沒想到,卻在這一張又一張的照片裏,徹底喪失了抵抗力。
她記得每一幅畫時發生的一切,而這四十多幅畫,把五年前那幾個月的她的最幸福的少女時光,串接到了一起。
那是幾乎消耗盡了學生時代所有幸福和熱情的幾個月啊!
幾個月後,她的愛随風而逝,記憶卻不肯消失,這些被強行鎖入靈魂深處的記憶,全被這些畫釋放了。
劉思羽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柏崇林很體貼地遞過一包紙巾,說道:“思羽,擦一下眼淚吧。”他一直客氣地稱劉思羽爲“劉小姐”,這時很自然的叫一聲“思羽”,一點也不拗口。
劉思羽接過紙巾擦着,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說道:“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柏崇林搖頭說:“不,這很好,你這一哭,讓我更清楚地知道,我哥爲什麽這麽喜歡你,你和他一樣,都有一顆孩子般的心,簡單,純淨……”
“他、他,他可能也就是把我當成一個合格的模特而已……”
“不是,絕不是,你應該知道,我哥以前是不畫人物肖像的……你可以看一下他的舊作,他的作品裏,人物都是點綴,形态抓得準,但是神态基本不會着力地刻畫……因爲他讨厭跟人打交道……他讨厭人類的複雜性,每一個表情好像都藏了太多東西,而他想要的是,是很純粹的東西。”
“我不知道這個。”劉思羽有點慚愧,在得知楊淩就是柏崇森後,她的心裏更多是苦澀,她似乎理解了他對于自己的“輕視”,他擁有這麽精彩豐富的人生,這一段被收容在一個偏僻小鎮上的小故事,這一個天真不成熟的女中學生,本來就沒有資格入駐他的記憶。所以,她不想接觸他的畫作,隻怕每看一眼都讓自己羞辱和痛苦——誰願意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