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聽到這一句問話,神情又陷入了頹靡,她捂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表情痛苦。
“姑姑!”
孟敷見她面色不對,轉頭就想喚太醫,卻被太後拉住了。
“哀家知道自己命數到了,遲早要見先皇,今個兒叫你來,是囑托你不要忘記令兒那事。”
令兒,令兒,可不就是皇帝李令嗎?!
孟敷一手扶着她,一手托着她的身子,讓她平穩的躺在暖榻上。
想到剛才太後的話,孟敷也不敢直接問出來,隻能含糊着道:“皇帝表哥那事,姑姑怎麽想?”
太後長歎一口氣,面色蔫蔫的,神情哀拗。
“令兒幾月前去了一趟揚州,說是微服私訪,沒想到卻失了蹤,如今派密探去打探消息,卻什麽都沒找到,哀家怕是要不行了,尋找皇兒的擔子,可要你好好挑着。”
她擡眼看向孟敷,手掌覆在孟敷的手背上,“你假扮成他,可要守好他的江山,等他回來。”
孟敷渾身一個激靈。
敢情她不是真皇帝?
我天!要是被發現了,她不得死?!
孟敷惴惴不安的道:“姑姑,這樣是不是太大膽了,如若我被發現了呢?”
太後搖搖頭,笃定道:“不會的,沒有人比你更适合。”
說着,她擡手摸上了孟敷的眉眼,那眉眼,一刻一劃都是她夢中孩兒的模樣。
“你們二人的樣子如此相似,稍作打扮,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落在孟敷臉上的手隐隐有些顫抖,太後的眼底閃過一陣晦暗不明的光。
她擔心自己的外甥女會乘機霸占皇兒的皇位,但是如若不這樣,這江山不久就落到了瑜王的手中。
瑜王和孟家本不相容,他若是得勢,哪裏還有孟家存活的機會?
眼中多般念想終究化爲一聲歎息,太後拿帕子掩嘴,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鮮血瞬間染紅了素帕,粘膩的印在指間。
“姑姑!”
孟敷從沒見過如此多的鮮血,一陣驚呼。
太後隻是一笑,将帕子揪緊,遮掩住刺眼的血。
“已是燈枯油盡了。”她的雙唇泛白,滿臉病态,眼下青黑一片。
疲憊的掩上雙眼,她捏緊了孟敷的指尖,微微用力。
“三娘,答應姑姑,一定要尋回我的皇兒!”
太後的指甲長而利,捏得孟敷發疼,倒吸一口涼氣,她連忙應聲,“好!姑姑,三娘一定将皇帝表哥找回來!我發誓!”
得了孟敷的承諾,太後心下大定,手中力道漸漸輕了下去,瞳仁逐漸渙散。
眼前的一切如走馬燈,
嬰孩的啼哭,乳母的輕哄,阿父的笑聲,母親的柔唱,及笄的新衣,竹馬的眉眼.......
以及,
出嫁的紅妝,冷眉的夫君,張揚的婢妾,分娩的痛苦,滿殿的鮮血,無盡的算計......
“乖囡兒,你要時時刻刻記得,你是孟家人,要爲家族考慮。”
“七娘,他已是落魄官家,你又何必執意與他?今日這太子妃,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太子又去尋了張良娣那騷蹄子去了!”
“皇上駕崩了——”
“娘娘恕罪,陛下在揚州的行蹤,就此斷了,屬下無能爲力,請娘娘責罰!”
令兒,她的孩子。
太後的身子突然一陣痙攣,但片刻之後,終究還是失去了意識,四肢無力垂着。
孟敷探了探她的鼻息,走出内室,推開殿門。
慈甯宮外又飄起了大雪,壓得枝頭沉甸甸。
孟敷看着湊上前來聽候吩咐的小福子,輕聲道:
“太後崩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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