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張、徐三人便遞交了辭呈,隻要交接完工作,下個月1号就能正式離職。
沈亦澤手上沒活,張春林是編劇助理,也沒什麽活,他倆交接都很輕松。
唯有徐鳳陽麻煩一點,他手裏還有個項目,離職之前若完成不了,又無法跟甲方和公司達成共識,就隻能在離職之後以自由編劇的身份繼續參與創作。但自由編劇的分成比例要比在職編劇低50%,就很虧。
沈、張兩人都勸他把項目做完再走,徐鳳陽不肯,說這點稿費哪有成爲創業公司的元老重要。
沈亦澤突然想到顧舒。
徐鳳陽尚且如此,顧舒身爲首席,貿然離職,損失隻會更大。
他跑去問她,她隻平靜地說:“你不必知道,因爲不重要,安安心心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不用擔心我。”
從首席室出來,沈亦澤在門口駐足片刻。
顧舒突然這麽溫柔地跟他說話,他一時有點不太适應。
果然是壓力太大了吧?
真是難爲她了。
但這事他确實幫不上忙,隻能輕輕歎口氣,搖頭走開。
程洵的辦事效率很高,周末帶沈亦澤選定了一批共50套辦公用品,又敲定了前台形象牆和公司logo的設計方案。
跟他跑完這一趟,沈亦澤可算明白江怡甯爲什麽這麽信任他了——靠譜,太靠譜了,靠譜得他都想挖歌後的牆腳了。
周四把執照一領,接着就是刻章、開戶、核定稅種、簽三方協議、購買發票,把這些流程一過,公司才算成立。
當然,做完這些事還需要一周左右的時間。
沈亦澤等不了這麽久,執照一下來立馬跟江影戲文的老師聯系,隻說了句“我和小柒聯合創辦了一家文化公司,希望能去學院春招”,對方當即邀請他回母校一叙。
回到校園,院長親自接待了他,一看隻有沈亦澤一個人來,目光裏的失望毫不掩飾。
但這失望轉瞬即逝,因爲沈亦澤很快拿出營業執照和相關材料,證明小柒的确是公司創始人之一。
院長看着三個創始人的名字,相當驚訝:“這個江怡甯,是那個江怡甯嗎?”
沈亦澤淡定地說:“不知道您想的是哪個,這個江怡甯是歌手。”
院長和戲文的老師驚得一時失語,不知該說些什麽。
最後還是院長反應快,感歎道:“這兩個人合夥開公司,這家公司前途無量啊!”
“呃……”
沈亦澤決定解釋一句:“其實是三個人合夥,而且我才是法人。”
院長拍拍沈亦澤的肩膀,由衷地說:“任重而道遠,切忌恃寵而驕,你也要努力才行!”
“……”
什麽鬼!搞得跟我吃人家軟飯似的!
有小柒和歌後背書,盡管是剛出爐的公司,學院仍給予了高度重視,不僅讓導員在年級群裏發通知,還邀請沈亦澤在周末進行一場宣講。
講點啥呢……本來一無所有,偏偏要讓他無中生有,想來想去,也隻能扯出小柒的虎皮來狐假虎威了。
于是他做了50頁PPT,其中40頁是小柒,5頁是洗墨,除去封面結尾,隻有三頁跟公司有關。
竟然還做出了三頁,他真是佩服他自己。
宣講當天,出乎意料地來了近二十個學生。
要知道這可是春招末期,找工作的基本都簽的差不多了,而一屆學生不過50多人,加上研究生也才70來人,這種情況下還能出席20個,已經相當多了。
沈亦澤一進教室就發覺自己犯二了。
他應該把張春林叫來的,因爲他想招的人,隻有張春林認識。
好在他靈機一動,宣講完後招呼衆人合影留念。
照完相把照片發給張春林,問:“這裏面有徐文茜嗎?”
金點編劇張春林:有!左下角那個就是!
沈亦澤點開照片一看,左下角的女生穿一條黑色的碎花半裙,外披一件寬松的西裝外套,是時下流行的複古風,又有韓式的時尚感。
光是這穿搭就秒殺照片裏所有人了,再加上女生的高顔值,哪怕站在最角落的位置,依然是最惹人注目的存在。
一則:你團支書挺漂亮的呀,大學四年你就沒下手?
金點編劇張春林:人家有喜歡的人,輪不到我。
金點編劇張春林: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當她老闆,然後威逼利誘,讓她告訴你楊九安的事?
一則:我沒你這麽髒,我隻是單純地欣賞她的才華。
金點編劇張春林:呸!哪天招聘?我來面試她!
一則:明天面試。但人家不一定投簡曆。
金點編劇張春林:她肯定會投!她買了小柒的每一本書,看過小柒的每一部電視劇……她可是小柒的死忠粉!
沈亦澤挑挑眉,忽然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便問:“你爲什麽這麽了解?”
然後就看見聊天界面裏彈出一行字:“金點編劇張春林”撤回了一條消息。
很快又發來一條新的:“她肯定會投!她是小柒的死忠粉!明天我跟你一起面她!”
如張春林所料,徐文茜的簡曆雖遲但到。
沈亦澤快速浏覽,97年生,川蜀人,初中畢業于樹仁實驗,高中畢業于樹仁中學,和楊九安的簡曆吻合。
很快又找到那條關鍵信息:“2018年參加優視迷你劇大賽,獲得銅獎。”
是她無疑了。
他輕輕一笑,重頭細讀。
在收到的十餘份簡曆裏,徐文茜的這份無疑是最亮眼的,成績自不必說,4.5的學分績甩開其他人一大截,參與的項目、實習的單位、獲得的榮譽……含金量都很高。
這種稀缺人才,即便她不是楊九安的閨蜜,沈亦澤也非錄用不可。
一共就十來個人投簡曆,沒有篩選的必要,全部發了短信讓第二天來面試。
翌日,剛起床就接到張春林的電話,說他已經到學校了。
沈亦澤隻好緊趕慢趕出門。
張春林平時都紮小辮,穿大碼的潮牌,走嘻哈風。今天一反常态,用他的家鄉話說,就是賊拉正經,不僅西裝革履,頭發梳得闆正,還刻意戴一副略顯成熟的無鏡片眼鏡,乍一看,特像那種上門推銷保險的。
兩人稍微布置了一下教室。
沈亦澤将昨晚排好的面試順序表貼在門外。
徐文茜是最後一個,這樣就可以多聊一會兒。
張春林拿出一疊厚厚的A4紙。
“這什麽呀?”
沈亦澤湊過去看。
“面試題。”
“就12個人,你這也太多了吧!”
沈亦澤隻準備了半張紙,六個問題,他打算把這六個問題翻來覆去地問。
張春林正色說:“我的問題不是一個一個的,而是一系列一系列的。看似很多,實則環環相扣、由淺入深、由表及裏……”
面試10點開始,9點半,人就陸陸續續到了。
見人到得差不多,沈亦澤便開始叫号。
到了正式面試他才發現張春林所言不虛,就比如第一個面試者,他問人家:“你是江南人?”
對方答:“是。”
他接着問:“你能說一句跟江南有關的詩詞嗎?”
對方略一思索後答:“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
他點點頭:“很好。請你以這句詩的意象爲基礎,将它描繪的場景展開成一個起承轉合完整的小劇情,以大綱的形式口述就好,給你三分鍾思考的時間。”
他說完,在對方明顯受到驚吓的目光中拿出手機計時。
看着男生出去時頹廢的背影,沈亦澤深感同情,委婉地提意見:“你會不會問得太難了?”
“這還難?”張春林不以爲然,“本質就是擴寫而已,隻要平時積累的夠多,連三分鍾的思考時間都不需要!”
“關鍵是,積累夠多的他未必願意來咱們公司啊!”
沈亦澤擔心照他這種問法,最終沒一個答得上來。
張春林卻說:“那咱也不能自降标準,招一些基礎不牢的人進公司吧?”
沈亦澤一噎,承認他說得在理。
在理歸在理,事實正如沈亦澤所預料的那樣,在張春林循序漸進的提問下,前十一位面試者,沒有一個的表現足夠令人滿意。
終于輪到最後一個面試者。
“12号,徐文茜!”
門推開,徐文茜今天換了身淺灰色小西裝,修身裁剪,精緻卻不過分莊重,風格簡約而清新,正如她本人給人的感覺一樣。
她看見張春林時明顯的一愣,眼底依次閃過錯愕、驚訝和一絲微不可察的挫敗。
這個男生,這個讓她在本科期間當了四年第二的男生,好不容易捱到研究生擺脫了他的陰影,想不到再見之時,他竟成了她的面試官!
讀了個研究生,差距反而更大了嗎……
她握了握拳,咬咬下唇,心中略有些不甘。
張春林笑道:“坐吧,别緊張。”
“我沒緊張。”
徐文茜下意識瞪他一眼,随即想起這是面試,趕緊斂起兇巴巴的神色,沖沈亦澤溫和一笑,在兩人面前落座。
沈亦澤笑道:“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好。”
“我是徐文茜,我有三段實習經曆,分别在江河傳媒、清荷工作室和江南廣播電視台,主要負責策劃、劇本和文案相關的工作……”
和前十一位面試者不同,徐文茜的自我介紹完全不提在校的經曆和性格愛好這種不着邊際的東西,而是全部集中于她的實習經曆和曾做過的項目,着重展現她的專業能力和個人優勢。
整個自我介紹聽下來就四個字:言之有物。
沈亦澤相當滿意,随便撿了幾個問題走走過場。
他問完輪到張春林。
張春林拿出問第一個面試者的問題:“你能說一句跟你家鄉有關的詩詞嗎?”
徐文茜毫不猶豫地答:“夜放笙歌喧紫陌,春邀燈火上紅樓。”
“不錯。請你以這句詩的意象爲基礎,将它描繪的場景展開成一個起承轉合完整的小劇情,以大綱的形式口述就行,給你三分鍾考慮的時間。”
他說完,一絲不苟地拿出手機計時。
沈亦澤詫異地看他一眼,心說這小子挺狠啊,對老同學竟也一點不放水。
正好,沈亦澤也想趁機瞧瞧她的基本功。
他看向徐文茜,她微低着頭,閉着眼,眼皮輕微而快速地顫動,顯然正聚精會神地思考着。
“好,時間到了。”
徐文茜擡起頭,清清嗓子,不疾不徐地講述。
故事不長,卻出乎兩人的意料。
“夜放笙歌喧紫陌,春邀燈火上紅樓。”
這是北宋詞人仲殊詠歎蜀都蠶市之興盛繁華的詞句。在兩人的預想中,徐文茜應該會循着詞作者的本意展開,但她卻一反原作的意境,構思了一個隐藏于繁華表象下的陰暗故事。
講完她問張春林:“還可以嗎?”
沈亦澤敏銳地察覺到一點不對勁。
這是在……挑釁嗎?因爲張春林是懸疑類型的編劇,所以故意構思了一段偏懸疑的劇情?
“非常棒!”
搶在張春林之前,沈亦澤開口:“你能跳出原詞的框架,這很不容易。盡管某些地方交待得不夠清楚,但考慮到隻有短短三分鍾的時間構思,就算換成張編,也不可能比你做得更好!”
“啊?”
張春林一愣,正想反駁,沈亦澤趕緊踩他一腳,讓他疑問号的“啊”立馬變成驚歎号。
真是個呆子,赢了人家四年,讓人家赢一次有什麽關系?怪不得母胎單身!
沈亦澤默默吐槽一句,在桌子下打手勢讓他閉嘴。
“謝謝!”
徐文茜彎起眼睛,心情愉悅。
沈亦澤笑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優視獲獎的那部迷你劇,是叫《此間的少女》嗎?”
“是。”
“劇本寫得不錯,拍得也很好。是你自己拍的嗎?”
一聽這話,張春林立刻神情古怪地看向沈亦澤。
沈亦澤無視他的目光,隻目不轉睛地看着徐文茜。
徐文茜搖搖頭:“不是我拍的,是我一個朋友拍的。”
“你這個朋友很優秀啊,她工作了嗎?”
“沒有,她在國外留學。”
“那她有沒有當導演的打算?我們公司以後會開展這方面的業務,急需她這樣的人才。”
“呃,她就算當導演,也會更傾向于拍人文自然類的紀錄片吧,可能不太适合你們公司。”
這樣的嗎?紀錄片确實不怎麽賺錢,短期内應該不會涉足。
沈亦澤心裏盤算着,繼續問:“她還拍過别的作品嗎?”
“19年拍過一部西湖的紀錄片,好像叫什麽——不是,這是在面試我還是在面試我朋友啊?”
徐文茜突然反應過來。
說好的最後一個問題,怎麽越扯越遠?
張春林噗的笑出聲:“我們沈總這是在爲将來布局,你格局太小,看不懂也正常。”
“别聽他胡說八道!”沈亦澤解釋,“我沒别的意思,就覺得你朋友是個人才,特别欣賞她的才華,所以多打聽幾句。有機會合作固然很好,沒有也沒關系,我不強求。”
他頓了頓,正色說:“我沒什麽要問的了,也不用再考慮。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個準話,我和小柒需要你,十分希望你能加入我們。雖然公司才剛剛起步,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給你的待遇絕不會比别家差!”
徐文茜眼睛一亮,卻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說:“我有個問題。”
“你說。”
“其實我已經跟華影簽了三方。昨天我打電話問過了,他們說小柒仍是華影的首席編劇。我不太明白,華影和這個公司,哪個才是她的重心?”
沈、張二人對視一眼,張春林說:“事實上,我和沈總現在也還是華影的編劇,要到五月一号才正式離職。小柒也一樣,不僅是她,華影的編劇,至少一半都會跳槽到我們公司。”
誇張了,但對外吹吹牛逼也不是壞事。
“爲什麽呀?華影怎麽了?”
徐文茜追問。
沈亦澤微微一笑,說:“商業機密。等你入了職,會知道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