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龍星雲,又名雙星墓場。
根據帝國情報署提供的來自皇家科學院的技術支持情報,這裏曾經存在着一個由兩顆大型主序星組成的完整雙星系統。
這兩顆主序星的質量分别爲源太陽的三十七倍與六十六倍,體積分别爲源太陽的六億倍與三千萬倍。
十億年前,這兩顆正處青壯年的恒星突然爆炸。其爆炸時釋放的能量甚至超越了超新星爆發。并且,皇家科學院中的天文物理學家認爲,該雙星系統的爆炸與上方的黑洞毫無關聯,并沒有大星體通過此地的痕迹。爆炸原因十分詭異,隻能推測是受到了某種宇宙射線爆的影響。
恐怖的爆炸沖擊不但對外釋放出高溫,又瞬間生成了一整張元素周期表。
兩顆恒星被撕扯成支離破碎的“屍體碎片”,在宇宙中四散飛出。
其中往上飛的逸散物質進入了黑洞的引力範圍,逐漸被吸入黑洞。
其餘的逸散物質則在經過十億年的冷卻、凝聚等等演變後,又在上方的黑洞、古盤星系中央大黑洞以及其他無數個星體的引力作用拉扯下,變成了一條前代源星文明遠古神話裏的飛龍的形狀。
這條飛龍長約2.2光年,龍身直徑約0.2光年,自旋周期近五千萬年,此時差不多剛好橫擺于源星與南九星之間。艦隊需要橫穿過龍身。。
在龍身裏,有無數散亂分布的各種星塵、等離子霧團。還有體型或大或小的行星。
不對,這些星體并不能被稱爲行星。更準确的稱謂是固态、氣态和液态球狀星體,以及各種各樣形态各異的太空隕石。
這些星體表面的環境複雜多變,既有無限接近絕對零度的低溫,也有千度高溫,還有數百度的“常溫”。
“常溫”與高溫通常來自這些超大固态星體内部的熱核聚變等等反應。它們的表面也并非絕對的黑暗,既有來自星系中無數星光組成的背景光,又可能有表面流淌的微紅岩漿釋放的微光。
剛剛蘇醒不久的任重負手站在作戰指揮室裏。
兩個月前更早蘇醒的鄭甜站在他的左側。
十年之前,鄭甜去而複返,從任重與文森特手中接過了強化軍事訓練總負責人的職責,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訓練計劃,并讓各艘武裝戰艦做出針對性調整,還将十艘運輸艦調整爲訓練艦。
當時鄭甜多忙碌了小半年才重新冷凍沉眠,并保持每年固定蘇醒一個月。
鄭甜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在另一邊稍遠些的地方,主持軍工科研項目的錢望慎坐着輪椅,略顯艱難地低頭檢索着數據。
與其他星火鎮裏一路跟随任重的人不同,錢望慎屬于半道進場。他極少與普通人接觸,他的直系下屬也基本跟随艦隊參加了大遷徙。他對留在源星上的人沒有那麽深刻的感情。又或者,是他作爲科研人員天生具備更理性的思維。他不是那麽在乎細節,隻在乎最終的對錯。他其實并不反對任重的決策。
這十年來,錢望慎承擔了最重的科研任務,從未休息過一天,這讓他變得垂垂老矣。
但與當初的孫苗一樣,老錢一生奉獻除了留下大量成果之外,還又培養出了一大批接班人。
除了上述核心人員之外,指揮室裏還多了個老面孔,正是卓翼航。當初任重進入普查官學院時的随身助理。
任重将他的命從時間流中救回,并将他安排去了星火鎮,從一名基層管理人員做起。
他的提升不算很快,卻很穩,隻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地往前走。
三十年來,卓翼航大約隻經曆了不足十五年的冷凍沉眠,尤其是進入到大遷徙艦隊後。
在其他核心親信大多選擇沉眠之後,卓翼航選擇了無條件追随任重,并主動自告奮勇以承擔更多責,幫任重排憂解難。
這一次,他從艦隊政務處的基層做起。
十年過去了,曾經的青年已經變成了略顯年邁的中年,目光變得堅定,思維變得沉穩。
他不算特别有才華,才思也不算敏捷,最大的優點卻又正在于此。他從不做出冒險的決定,但凡是遇到需要自己做重大決策,就總會思慮得特别周全。如今的卓翼航已經成長爲一名可靠的代理政務官。
卓翼航:“子爵大人,通訊處已經收到來自南九星提供的全新細部星圖。騰龍星雲中的最新情報如下……商路航線與探索航線與九十年前相比并沒有太大變化。如果走常用的商路航線,我們隻需要在391、644、1214等共計六十餘個節點調整導航參數以輕微修正方向即可。如果走探索航線的話……”
在騰龍星雲中,一共有兩條安全航路。其中一條是過去千年源星與帝國進行星際貿易的常用航路,名爲商路航線,沿途的遮擋物最少,也不穿過不穩定輻射區,艦船在這條航線上基本能做到全速前進,預計通過時間爲2.5~2.8年。
另一條航線被命名爲探索航線。根據曆史記載,初代源星文明的人類走出源星并進入大宇宙時代時,走的就是這條路。那當然不是一蹴而就的過程,而是一代又一代先驅者前仆後繼,用生命探索出來的,鑄就了光榮與苦難的蜿蜒曲折的隐蔽路徑。
荒廢多年的探索路線更隐蔽,距離更長,沿途的大型星體遮擋更多,并且有電磁隔離區阻斷路徑,需要經過多達數千次大角度變向才能通過。艦隊在探索路線裏必須降速前進,總體通過時間達到六年以上。
如果商路航線是後人開山劈石鑿出的過山隧道,探索航線就是古人用腳丈量出來的羊腸小徑。
在卓翼航介紹完情況後,鄭甜扭頭看着任重,“子爵大人,我們在明天就會進入騰龍星雲,必須決定選那一條路了。”
如今的鄭甜并未完全原諒任重,再次站出來更多是想盡到自己的責任。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稱呼任重爲老闆、任哥、任總、頭兒,也學着其他人一樣用恭敬且疏遠的語氣稱呼爲子爵大人。
任重點了點頭,“我知道。”
鄭甜問道:“要開會讨論嗎?”
任重搖頭,“不用。沒有讨論的必要。”
有的時候,他需要群體的智慧,但面對這種情況,讨論毫無幫助。
帝國隻提供星圖,并未往這邊派遣精銳探索者,沒有任何軍事情報。
先遣隊已經提前全功率加速進入了星雲,但也并未返回任何有效情報。
小型偵察艦也一切如常。
這騰龍星雲看起來稀松平常,一片祥和。
但誰也不敢保證是否會有升華者巡遊隊潛伏其中。
原因很簡單,先遣隊的武裝戰艦雖然額外加裝了掃描裝置,偵察艦的探索性能也比普通小型艦船強很多,但畢竟隻是在C級尋迹者殖民隊自帶技術基礎上自主研發出來的低端貨,與帝國内部的高科技設備不能比。
敢在這些地方活躍的敵人連帝國偵察艦都能躲過,更遑論源星艦隊這樣的邊緣軍隊。
任重緩緩閉上了眼睛,嘗試着在腦海中進行高強度的推演,又或者……是猜測。
良久後,他放棄了,重新睜開眼睛,再度觀摩着這複雜的細部星圖。
隻是一個二選一的選擇,卻難到了他,他完全不知道該選那條路,更沒能激活預知天賦。
預知本就不是無往不利,自己對敵人又全無了解,甚至連是不是升華者都無法完全笃定,潛意識裏給不出答案也理所當然。
“我先做個假設。假如真有巡遊者潛伏在裏面準備偷襲攔截我們。這裏也是帝國疆域,巡遊者同樣也有被帝國獵殺的可能,所以再假定他們隻有一支巡遊隊。那麽,他們會怎麽分析我們的動态?在哪裏伏擊我們?鄭甜你說呢?”
鄭甜思考了一下,“我們的信息已經走漏。敵人應該會意識到我們能想到這一點。那麽,按照常規的猜測,敵人有可能會認爲我們要嘗試探索路線,以避開他們的伏擊。”
任重笑了笑,“但對方有沒有可能預判到我們的預判?推測我們認爲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把伏擊點放在商路航線上?”
鄭甜一愣,“呃……”
“所以,面對這種選擇,心理學毫無意義。”任重擺了擺手,“撤回先遣艦隊,後陣艦隊突前,與大部隊靠近,收縮陣型,走商路航線。收回全部偵察艦,關閉所有雷達掃描裝置,調整爲被動模式,關閉全部介質引擎,調整爲引力牽引引擎,采用靜默航行。在各艦上起出全部冰封戰士,再召集所有八級以上戰鬥職業者參加網絡會議,鄭甜你去做一場戰争動員,告訴他們,接下來的三年内,不得沉眠,所有人全天候待命。”
鄭甜:“是!”
“卓翼航,向所有平民發送通知,告訴他們,就算是運輸艦,也可能需要參戰。每個人都要做好心理準備,不要一打起來就一驚一乍。”
卓翼航:“是!”
随後,任重再走到錢望慎的輪椅前,“錢哥,辛苦了。”
錢望慎的眼睛難得地離開平闆,擡眼看了看任重,随後又略顯吃力地擡起手,指了指屏幕上。
任重順着看去,正是一個存盤的進度條。
輪椅旁響起電子音,是錢望慎在心裏構想,并通過腦電波讀取出來的聲音。
“任總,我剛剛又将關于新型分析儀的思路整理了一遍,存下來了。”
任重:“嗯。”
“對了,可以達到四分之一光速巡航的超速導彈已經研發完成,最遠射程達到600億公裏。也可以成爲尋迹者高爆導彈的増程器。”
任重:“嗯。”
錢望慎渾濁的眼睛裏突然亮起光芒,慢慢說道:“任總,我隻能陪你到這裏了。”
“謝謝。”
“再見。”
老錢的腦袋緩緩軟了下去,靠在輪椅上,永久地睡去。
老錢這位曾經桀骜不馴的源星第一戰争藝術家,終于慢慢地燃盡了他的一生。
屬于老錢的時代,落幕了。
但老錢留下的知識依然在艦隊與源星上傳承與流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