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我頒布我的第一個命令。沒有投票環節，直接執行。”
全場沉默了整整三分鍾後，任重的目光稍微一偏，輕聲說道。
雖然大家都在視頻會議聊天室中，但莫名其妙地，大部分人都是覺得任重在說這話時目光落到了休伊特·奧古斯都的視頻框裏。
病床上的休伊特·奧古斯都原本渾濁的雙眼裏突然亮起詫異的光芒。
十餘年前，在被黎陽控制之前的諸多記憶潮水般湧上心頭，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休伊特·奧古斯都已然猜到了任重的第一号命令會是什麽。
他哆嗦嘴唇想掙紮着說點什麽。
但片刻後，他又木然地别過臉去，不再多言。
沒有意義了。
休伊特·奧古斯都放棄了掙紮，但總有頭鐵的，亦或是心存僥幸者，比如某位休伊特·奧古斯都的侄兒，如今最高長老團裏的某位大長老。
可能真的是因爲叔侄情深，也可能僅僅是因爲愚蠢，這名擁有和年輕時的休伊特一樣的一頭飄逸金發的中年人倔強且勇敢地開了口，“子爵大人，我有不同的意見。現在我們應該一切以大遷徙計劃爲主，其他的事情都是細枝末節。我的叔叔雖然曾經被可恨的心靈魔裔所控制，但那不是他的錯。。要說錯，我們每個人都有錯。在這近二十年裏，他很好地履行了孟都集團掌舵人的職責。這些年裏，孟都集團大幅度推動了生物醫療科技的進階，發明創造的專利藥劑堪比過去九百八十年的總和！叔叔的貢獻可以對大遷徙計劃帶來有效幫助。你不能這樣對待一名燃盡生命爲帝國奉獻的功臣！”
任重目光轉了過來，心頭似是有些詫異。
片刻後，他笑了笑，“某種意義上，你說得對。盡管孟都集團的所謂成果隻不過是正常的厚積薄發之後的短時間大爆發，盡管這些所謂的成果大多都與孟都集團的軍團獸計劃與樹計劃脫不了關系，本質上還是在爲黎陽服務，可的确是有用。但是，我就是想殺了他。”
說完，任重攤了攤手。
那名勇敢的奧古斯都家族長老據理力争，“子爵大人您和我叔叔之間的矛盾已經是過去式了！而且那都是黎陽的錯！”
任重：“我和他的矛盾發生在黎陽出現之前，狡辯毫無意義。他曾經試圖殺死我，不隻一次。”
奧古斯都家族中年長老：“如果子爵大人您是想得到孟都集團的控制權，爲什麽不讓他退位并且沉睡呢？而且他已經快死了！這有意義嗎？”
任重：“有，會讓我覺得很開心。我就是要他活着死。”
說完，任重打了個響指。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休伊特·奧古斯都身下的病床陡然活動了起來，原本用來給他做理療按摩以盡可能緩解肌肉萎縮的按摩儀逐漸向上湧來，如同流沙般将休伊特的身軀覆蓋了進去。
休伊特·奧古斯都眼睛裏終于不再渾濁，似乎意識到了即将發生什麽。
他瞪大着眼睛，看着視頻攝像頭的眼神裏滿是恐懼。
他張大了嘴，似乎想吼叫些什麽。
但一口濃痰從他肺部湧起，堵住了他的喉嚨，他隻能呵呵連聲，發出破爛風箱般的聲音。
就在這時候，一根螺旋柔性機械臂閃電般伸進了他的口中，幫他做了痰液清除。
他終于能在臨死前發出自己的咆哮。
那名奧古斯都家族的中年長老似乎察覺到了任重的目的，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張嘴欲喊。
可他的“不”字都沒來得及說出口，休伊特便已經用此生最後的力量大聲喊将出來。
“任重，你這低賤的雜碎荒人！你憑什麽殺我！即便我死了，我也會化爲宇宙中的惡毒信息流常駐在你的噩夢中，讓你永生不得安甯！”
下一秒，任重稍微捏拳。
流沙般覆蓋在休伊特身上的按摩儀驟然收緊，擠碎了他的頭顱與身體裏的每一個髒器，以及大腦。
嘭！
休伊特像個氣球般猛然炸裂開來，鮮血飛濺而出，将攝像頭裏的畫面染成一片血紅。
畫面裏隻朦朦胧胧顯映着紅的黑的白的相間的斑駁色彩，并不美麗，隻滿是血腥。
随後，任重的目光又轉到那名先前話很多的奧古斯都家族中年長老的視頻框上，笑道：“作爲絕對集權的獨裁者，我竟慷慨仁慈地與你解釋了這麽多。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你奧古斯都家族似乎對我的意見很大，所以，爲了預防将來可能出現的背叛導緻的混亂，孟都集團将成爲我的産業，你以及其他一些會帶來隐患的相關人員，都可以去死了。”
“不……”
那人似乎還想辯解點什麽，但已經沒這機會了。
驟然間，畫面裏強光閃過，這人脖頸往下的部分憑空消失。
他的腦袋尚未落地，便有數條金屬臂從斜上方伸過來，穩穩接住。
其中一個金屬臂懸于天靈蓋上，頂端閃爍微光，環繞頭頂一圈。
在整個過程中，這名中年人臉上竟還有表情，在猙獰扭曲之下又藏着深深的迷惑與不解，還有無法形容的不忿。
他甚至怒瞪着攝像頭還想說點什麽話。
直到他的大腦被完整取走那瞬間，他臉上瞬息萬變的神情才驟然停止，像是被急凍的魚。
随後，金屬臂收回，天靈蓋與被取走大腦的頭顱如同被丢棄的垃圾一樣落了地。
攝像頭有自動捕捉移動物體的功能，畫面旋轉，正見着一台約莫三米高的履帶式機器人轉身離開這裏，沿着長長的甬道去往遠處。
與會衆人都認得這玩意兒。
和源星大氣層内的飛翼式獵殺者同宗同源也同樣功能，這是活躍在各艘艦船裏的小型獵殺者，是源星軍工與星火軍工的聯合出品，雖然個頭更小，看起來甚至還有點呆萌，但使用的微縮型能量主炮性能反而更強，自身防禦力更是在材質更新後得到了質變。
良久後，那台履帶式獵殺者一個轉向，消失在通道鏡頭。
視頻會議室裏一時間鴉雀無聲。
很快，在座衆人就陸續從各自的信息渠道得知了發生在以孟都集團相關人員爲主的數百艘運輸艦裏的“慘案”。
大約有近一千名孟都集團體系内的高等公民遭到了處決。被處決的方式各不相同，有人死于獵殺者，有人死于突然失控的武器裝備，有人死于液态無面人。
這近千人有一個共同點，都曾經被任重麾下的道德審判委員會發起過指控，但都因七級以上的高等公民身份而獲得了豁免。
現在，任重這恐怖的鐵血獨裁者獲得了絕對的統治力。
他得到權力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控制局面，爲即将進行的大遷徙做準備。
他隻是肆無忌憚且喪心病狂地糾結于近二十年前的私仇，甚至明知會給孟都集團造成動蕩，引發局面變得不穩定而随意抹殺了近千名高等公民。
對任重有一些了解的馬夏澄、高雅和唐悠韻三人心頭的感覺分外扭曲，甚至覺得有些悲哀。
過去，有人曾經将任重視爲朋友，有人覺得任重過于善良甚至不惜挑戰源星既有的規則也要去同情荒人。
如今他們發現那些都隻不過是僞裝。
這人骨子裏分明就嗜血且瘋狂，冷酷無情到了極緻。
看着畫面中依然面無表情的任重，一些人心情複雜，一些人隻覺得恐懼，甚至下意識四下張望，想離自己身邊有殺傷力的智能設備更遠一些，但卻又徒勞地發現在“網”恢複之後，不管是艦船上還是哪裏，源星上根本就沒有一處安全的地方。
畫面中，任重走了兩步，來到尋迹者号内部王座大廳正中，徑直坐到那張本就屬于他的帝國使徒王座之上，稍微往後仰，然後再度開了口。
“很好，現在我的心情稍微變得更好了一些。下面我宣布第二個命令。目前絕大部分擁有船票的人已經登艦，僅數百萬人還在地面。八個小時之内，讓所有人完成登艦以及全部準備工作，然後艦隊直接開撥，出發去帝國！”
聽完他第二個命令，衆人不由自主暗舒口氣。
可算來了個正常的命令，表明他已經恢複了理智。
這邊，伴随着任重一聲令下，化身爲“網”的孫艾将這一道梗概的命令迅速拆解，下達到每個相關人員的腕表中。
整個過程的延遲不到一秒。
随後，源星文明便如同接到大腦控制的人體一般動作了起來。
“第三個命令，人事任免，不得異議。罷免首席長老唐納德·亞爾遜、罷免……解散長老會、解散原有的軍部……解散證監所……”
任重念了一長串名字。
聽完後，每個人都知道他的想法。
在九大集團之中，任重将一些曾經打過交道的第二代扶上了位，将那些他不了解的陌生的人全部邊緣化。
他這般行爲似乎有點兒戲，完全跳過了過渡。
但在絕對的強權之下，再沒人敢說個不字。
“很好，散會。”
任重擺了擺手，視頻會議結束，所有人眼前的畫面重歸于黑暗。
自此，在大遷徙之前，任重完全重塑了源星與艦隊内部的權力結構。
如果要将一切回溯到他的初衷，那麽他大約是完成了一次革命。
但他自己内心深處卻并沒有滿足。
他覺得革命其實是失敗了。
九個冷凍長老雖然已經消失，但卻又多了個名義上的子爵，實際上的霸權帝皇淩駕于所有人的頭頂，這帝皇就是他自己。
“唉。”
空曠無人的王座大廳裏，任重獨自幽幽長歎。
他仰頭望天。
曾經他想過獨攬大權後再逐步放權，嘗試着推行共和。
但在他讀完了源星的三重曆史，知曉了機械帝國的本質後，卻發現這想法根本沒有意義。
更上層的統治體系都是帝制，在源星上推行所謂的共和純屬癡人說夢，水中撈月，反而會讓所有人都陷入危險。
這一次，真得合群才行。
又等了一會兒，一個人影出現在王座大廳的側門處，再又快步走來。
來人是蕭星月。
“你變了。”她走到下方，仰頭看着高作王座之上的任重，幽幽說道。
她的眼神有些複雜。
任重沉默不語。
大約也是在十五年前，當任重進入冷凍沉眠後，蕭星月也同步進入了沉眠。
隻不過由于她并未進入任重的核心圈，并未一起解凍，蘇醒的時間甚至要更晚一些。
作爲一名沒什麽實際戰鬥力的念力師，她也并未參與最後的決戰，隻遠遠充當着戰地記者。
方才任重發出訊号召集親信時，孫艾也将她識别爲親信，發去了信息。
倒是沒想到，她竟第一個來。
任重咧嘴一笑，“不同的處境需要不同的策略，我隻不過是要爲了源星文明而負責。我身上有我的責任，不必給任何人以解釋。”
蕭星月抖了抖嘴唇，卻什麽也沒說，隻讓到了旁邊。
一張合金椅從她身下升起。
她坐下，别過臉去，不言不語。
又等了一會，鞠清濛、馬潇淩、鄭甜、歐又甯、史林、霍東華、花月岚等人陸續出現。
與嗅覺格外敏銳的蕭星月相比，馬潇淩倒是樂呵呵的，頗有種夢想達成後的放松。
鞠清濛和鄭甜的眼睛裏也帶着喜意。
這幾人都知道任重更多的秘密，知道他真正的謀劃。
會議室裏還少了幾個人，比如陳菡語、文磊、于燼、胡楊等人。
這些人也是任重的老班底，深得信任，也能力出衆。
他們将會留下。
他們的任務是維持任氏集團建立的體系，并保證源星文明不會在權力金字塔上層搬空後陷入混亂。
“雖然在漫長的旅程中我們絕大部分時間需要利用冷凍沉眠來逃避時間的傷害，但艦隊人口多達二十億，依然需要足夠強大的人事管理體系。現在開始任命，鞠清濛擔任政務事務官，鄭甜擔任軍事事務官，馬潇淩擔任法律事務官，霍東華擔任……蕭星月擔任秘密審查部門事務官，與曾經的念力師協會擁有相同的職能。”
随着任重一個又一個地點名，一個圍繞他本人而存在的新的權力架構逐漸浮出水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