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爲什麽?”
任重:“不爲什麽。直覺而已。”
盡管任重已經先做了決定,但還是點開少女的背景資料簡單查閱了一下。
少女名爲胡楊,來自第二洲,曾是二級公民,出身自縣城,是公民之後。
在斷網之前,她過的是典型的富家小姐的日子。
胡楊在學術上沒什麽才能,也沒怎麽好好讀書,不像鞠清濛那般上進。
至于戰鬥領域,她隻在兒時接受了最基礎的職業者訓練,但沒堅持多久就因吃不了苦而選擇放棄,隻完成基礎學業,隻等繼承父親的崗位。
她的懶惰對世襲公民而言不是什麽問題。絕大部分公民都會自然而然的進入她這種狀态。
隻要她進入父親的崗位,再按部就班的在崗位上混過一輩子,一定能慢慢攢夠積分達到三級公民。
她不擔心階層下滑,更不擔心生活質量沒有保障。
直到有一天,她的父親在同事的慫恿下進入股市。起初這是好事,但後來事情變得越來越麻煩。
資料中如此寫道:“胡楊的父親曾舉債炒股,并有大量浮盈,但并未套現離場。在斷網之前,他剛抵押了全部家産并簽署紙質合同,希望通過奮力一搏完成公民進階。在他全倉入市的第二天,‘網’爆發故障,資産清零。債主以紙質合同索賠,胡楊與其父母兄妹等家屬被貶爲奴。”
“由于胡楊并未通過職業者認證,剛好符合人性的遊戲參賽标準,最終被轉賣自本樂園。”
“評分情況如下:意志,C級。能力,D級。潛力,D級。玩家推薦等級:不推薦。”
任重這邊看完,對面的周雅作爲“陪玩”也看過了胡楊的資料。
周雅猶豫道:“我認爲你可以考慮換一個參賽者。這種人恐怕活不過第一個小時。”
任重搖了搖頭,目光轉向自己身前正從地面緩緩升起的控制台,說道:“不必了,我有計劃。”
周雅無奈聳肩,“好吧。”
任重指着控制台說道:“我除了可以給她配置裝備意外,還能每隔一小時與她溝通五分鍾。”
周雅:“然後呢?”
“你對胡楊的能力判斷忽略了我的因素。我能在短短一年多點的時間裏從一名底層荒人站到如今的高度,靠的可不是運氣,也不是你們眼中的智慧。”
周雅:“那是什麽?”
任重打了個響指,“點石成金的能力,以及對别人的天賦的真正洞察。”
“你認爲她的天賦不是D級?”
任重點頭,“是的。這裏的D級評價應該來自人性樂園的管理人員,他們對胡楊的認知還停留在她是公民時的狀态。不否認過去的她既懶惰又軟弱,更畏懼改變畏懼吃苦。正是這種薄弱的意志品質讓她成長緩慢,最終變得一無是處。但現在,她已經失去了一切,也不得不面對改變。人被逼到絕境後,最可能出現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态。要麽崩潰,要麽蛻變。你看她的眼神,沒有絲毫迷惘,更勝過其他大部分參賽者。我認爲,隻要她還有這精神屬性,那我就一定能讓她涅槃重生。”
周雅默然片刻。
她即爲任重的自負而震驚,卻又忍不住想,如果任重真有這種“點石成金”,将庸才變天才的手段,那他的上限恐怕不隻于源星的第十富。
就在這時候,卡座的玻璃幕牆上響起叮咚聲響,代表外面有人在按響門鈴。
周雅眉頭皺起,自言自語道:“又是唐翔雲。”
任重聞言眨了眨眼,“你說的唐翔雲就是先前那個吃錯了藥的小年輕吧。原來你認識他。嗯,姓唐,八級公民,這人和唐古集團是什麽關系?”
周雅撇撇嘴,“唐古集團第二大股東的次級順位繼承人,下源京市裏臭名昭著的豪門二代。任先生你不用理睬他。”
任重卻搖着頭站起身,“周雅你還是把面具戴上吧,來人是客。既然他想和我打交道,我可以稍微滿足他。”
周雅正欲勸阻,卻又想起任重的個人信息裏那條“剛愎自用”的評價,趕緊重新戴上面具。
随後,玻璃幕牆重新恢複透明,并往地面縮去。
任重雙手抱胸,笑眯眯地看着身前年輕人,慢慢說道:“我剛剛知道了你的名字,你叫唐翔雲。你該不會是因爲剛才在我面前拿腔拿調沒占着便宜,然後越想越氣,非得找個由頭和我分個高下吧?”
唐翔雲僵立當場。
他氣勢洶洶而來,甚至提前在心中打好了如何挑釁的腹稿,卻沒想到任重竟不按套路出牌,一語道破了他先前的整個心路曆程。
這邊任重乘勝追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已經從俱樂部内的某些人手中拿到了我選中的參賽者的資料。你想和我來一個賭約,立一個賭注,賭誰的參賽者活得更久。同時呢,你一定又聯絡了某些人,準備給我來個開幕雷擊?”
接連被點破心思,唐翔雲心頭難受得緊,但又念及自己來這邊的目的是想擺任重這鄉巴佬一道,不願再丢面子。
他一時間竟有中騎虎難下之感。
瞧見對方的模樣,任重腦海中卻下意思回憶起一個死人來。
這唐翔雲和王進守何其相似。
哪怕這二人的家族财富完全不在一個等級,各自能調動的社會資源也不可同日而語,但這低級庸俗的三觀與行爲舉止簡直如出一轍。
任重此時很想笑。
他笑“網”給源星的公民創造了太過安逸的環境。
絕對的信息控制、唯血統論、過度“神聖”的似有财産不可侵犯讓太多人無需任何天賦與努力就能輕易得到太過龐大的資源分配權,進而讓太多如同王進守與唐翔雲這種德不配位的人手握權柄,更一生無憂。
最終呈現出來的結果便是這扁平化的世界觀。
甭管是高位者還是中位者,隻要失去了自律,就都一般low。
對面的唐翔雲終于憋出第一句話來,“就算你猜到了又怎麽樣?所以你到底敢不敢接吧?”
任重咧嘴一笑,“賭注是什麽?”
“一個城鎮的控制權。”
任重心頭來了興趣,嘴裏卻說道:“那你恐怕在做夢。我旗下的城鎮如今經濟發達,繁華至極,我對外面那些既窮又亂的鎮子并沒有興趣。”
唐翔雲:“一個第一洲沿海地帶,擁有海運港口,總人口規模二十二萬的大鎮。賭你在淮海市裏的博遠鎮,如何?”
“嗯?”
任重心頭微驚,腦海中先是閃電劃過博遠鎮的信息。
博遠鎮位于淮海市最東側,目前人口規模僅十萬人,區域内沒什麽特産資源,唯一的優勢是墟獸數量較大,日産出晶片比較多,同時在他的新政之下發展速度尚可,墟獸資源産出正在持續拔升。
對任重而言,博遠鎮既不算重要,卻也不算沒有價值,比較中庸雞肋。
如果一定要用源星币來衡量博遠鎮的價值,那麽大約有個百億。
他倒沒想到竟會被别人給盯上,看來這唐翔雲的确隻是爲了逞一時之快而意氣用事。
“我得先看看你的授權書,誰又知道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呢?”
約莫兩分鍾後,任重以極快的速度看過了唐翔雲用腕表投遞過來的協會産權證明。
這小年輕竟并未撒謊。
他是真個有那名爲江波鎮的繁華大鎮裏超過百分之九十的資産所有權。
并且,由于這鎮子從一開始就是唐翔雲的私産,并未受到太嚴重的“斷網”影響,目前内部依然穩定,且正在重建新型碼頭。
如果一切順利,江波鎮将會在最遲三個月内恢複碼頭功能,提供整個第一洲東部地區接近百分之一的海洋貨運吞吐量。
其潛在的價值遠遠超過千億。
這還隻是以前的标準。
畢竟過去整個源星都以空運爲主,所以海運的吞吐量并大。
可如今随着“網”的故障,諸多智能化精準控制設備失效,起碼在接下來的三五年内,更穩定以及更大量的海運将會重新占據慢速貨運的主導。
那麽江波鎮的價值應該是以萬億級計算。
任重略顯疑惑地看了眼唐翔雲,心道這人莫非真個傻子,連如此簡單的賬都算不清。
但他很快吃透了對方心思。
很顯然,唐翔雲是勝券在握,隻是打算以此爲由頭來惡心他一下。
就在此時,樂園俱樂部裏已經響起廣播,表示比賽即将開始,要求各位玩家盡快敲定給參賽者的裝備。
任重果斷道:“那就簽約吧,口說無憑。”
等簽完合同,唐翔雲走人,周雅頗爲尴尬道:“先前我沒與你說清楚,都沒來得及阻止你。這人是俱樂部裏的常客,也有不少爪牙,人脈極廣。你和他這賭約的勝算基本爲零。哦不,是肯定爲零。你……你這是在害胡楊。”
任重搖了搖頭,“古語有雲,天将降大任……”
“什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你聽過這句古話麽?”
周雅:“沒有。”
“那你現在知道了。逆天改命是非常艱難的事,沒什麽捷徑。我既然選擇了她,就代表着我想将她帶到一個超乎她畢生想象的高度,那麽她必須拿出足以震撼我的表現。”
任重一邊說着,一邊根據自己先前對胡楊的就學經曆總結出的方案,開始在琳琅滿目的商品列表中給她快速搭配裝備。
約莫十分鍾後,任重收手,自言自語道:“搞定,剛好卡在限時結束之前花光了一萬元。”
周雅掃了眼任重的裝備,大吃一驚,“四百多個配件?平均每個配件的價值不到二十五元?”
任重點頭:“對啊,怎麽了?”
周雅強行按捺心頭震驚。
以前她雖然不常來人性樂園,但卻知道這邊的遊戲規則。
在每一局遊戲裏,樂園提供的備選裝備都有不同,這是爲了防止某些玩家提前規劃裝備,在十分鍾的裝配時間中占據先機。
所以玩家隻能臨時決斷。這裏正是提高玩家到參與感的地方。水平較高的老練玩家能在固定的時間内組合出更優的方案,爲自己的參賽者占據先機。水平較次的新手往往隻能組出套妖魔鬼怪等級的裝備,讓自己的參賽者落地成盒。
在通常情況下,絕大部分玩家都會先用一些價值不菲的單件裝備填充價格,避免時間截止時剩下太多錢沒花光。
往常别的老手玩家也隻能選出幾十件裝備,結果任重倒好,整整弄出四百餘件。
這絕對刷新了人性樂園的曆史記錄。
繼續觀察裝備,周雅再問道:“你認爲她有成爲敏捷型機甲戰士的潛力?”
任重搖頭,“不,她是一個和錢望慎一樣的戰争藝術家。我隻給了她基礎的二級敏捷型裝甲,以及一把二級的槍械。這部分是我給她設計的基礎裝備,總價值超過四千點。我再另外配置了大量的遠程控制模塊。這些模塊可以間接控制不同的裝備,數量也比較多。”
周雅:“所以你是希望這個完全沒有職業者基礎的人以戰養戰,不斷奪取别人的裝備進行自我強化,然後達到力壓群雄的效果?”
任重:“是的。”
周雅:“但這可能麽?戰争藝術家極其考驗一心多用的能力,特别需要天賦。就算有天賦,也必須要大量的後期訓練,不斷提升注意力集中度、腦反應指數和協調同步率才能逐級進階。她怎麽可能做到。”
任重聳聳肩,“不試試看又怎麽知道呢?”
……
藍色原始森林的上方,一個又一個飛行機械在天空中劃過。
在每一台飛行機械的下方都懸挂着一個人。
胡楊瘦削的肩膀被飛行機械的鐵爪夾得生疼。
但她此時卻顧不得自己的痛楚,隻目不轉睛的俯視着下方。
她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
雖然活下去的機會不足萬分之一,但她并不打算輕言放棄。
一些當年接受軍事教育時被她不小心忽略的信息漸漸浮現在腦海中。
她依稀記得教官曾經說過,在真正的野外戰場裏,很多時候都是遭遇戰,不管敵人是人類還是墟獸,都有一個共同的道理。
那就是誰最先适應環境,最先讀懂地形,對自己的資源最了解,誰就有機會成爲勝利者。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眼睛和腦子去強行記憶下這一片十多平方公裏的山林。
突然,她感受到了一些不善的目光。
胡楊擡頭四處望了望,卻見十餘個人正分别從不同的方向張望着自己這邊。
她心頭略感迷惑,不理解這些人的敵意從何而來。
但很快她又甩了甩腦袋,将雜念抛卻。
反正人性的遊戲都是随機投放,就算有人想聯合起來對付自己,也得能碰上才行。
如果自己真那麽倒黴,也就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