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老馬,我想打聽個事。”
“什麽,你說。”
“你聽說過一種輻射特别強的礦石嗎?很值錢那種。”
“你是說異礦?”
“哦,你知道這是什麽?”
“我不太清楚具體的,和我沒什麽關系。我隻在偶爾與其他鎮長閑聊時聽說過,似乎是一種名叫同位素的特殊金屬,是管控非常嚴格的管制物品。”
“有什麽用?”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隻知道它非常值錢。十幾年前,有個三四萬人規模的小鎮發現了這種礦,得到大力扶持,很快升級爲縣了。”
任重想了想,“那如果有公民發現了異礦卻不上報,偷偷挖掘出來想走私,會有什麽結果?”
“你以前該不會就是沾染這事才給搞成荒人了吧?”
任重搖頭,“怎麽可能!”
“事情非常嚴重。最輕的處理結果是沒收全部資産,公民等級降至一級。條件是交代礦物的準确去向,且礦物在短時間内追回成功,并退回全部非法所得。再嚴重些的話,如果量大且有部分遺失,犯罪者會剝奪公民資格,本人及直系家屬三代内全部降級爲荒人。”
“如果交代不出去向呢?”
“除了處死本人之外,全面調查其家屬等利益相關者,知情不報者一律處死。當然了,這僅僅是針對五級以下的公民,五級之上的公民會有一定的寬容。畢竟管制這些東西的根本目的,也就是爲了維護高等公民的統治權嘛。”
馬達福倒是看得通透,也不怕在腕表裏聊這個。
源星上的統治階級從不掩飾自己對底層人的奴役與剝削。
任重應了聲,“真嚴格。”
但他對此并不奇怪,源星的法律不是爲了保護弱勢群體而存在。
法律條文中的幾乎每一條,都在維護統治者的地位。
即便是對弱勢群體稍有保障,其根本目的依然是爲了維持符合統治者群體中大部分人的利益而已。
“其實不存在交代不出去向的可能性,一旦被查出,基本不可能有人腦子犯病拒不交代。這東西藏不住。它的科技含量非常高,普通人拿都拿不住,更不可能把它利用起來。”
“要想真正用上它,把它從原料加工成終端成品,就必須有高端技術的介入。所有高端技術都在九大公司的控制内,牽一發而動全身。還有‘網’的存在,真要追查,東西給藏到天涯海角都能挖得出來。”
“所謂的私挖,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九大集團高層相互間争權奪利的結果罷了。它最終,也必然隻能是公民的财富。不管它在哪個高階公民手中,本質上也是源星公民的财富。”
任重點了點頭,“好的,我明白了。”
“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我剛在網上看了個視頻,聊的是異礦,略感好奇而已。”
關于如何對付楊炳忠,任重之前有兩套方案。
第一個方案最爲省心。
那就是在楊炳忠發财之前,就提前與老馬完全通氣,由老馬把消息直接往上捅。
這是符合源星體制規則的舉報路線。
現在任重知道這方案的結果了。
有機會讓楊炳忠當場破産,一朝回到解放前,但這并不是他想要的。
從那看似嚴苛的規則裏,任重嗅到股叫他徹骨生寒的冷血無情。
那就是楊炳忠見事情敗露後,隻要主動上繳,就不但能保住命,甚至還能保住公民身份,隻是降級而已!
在整件事裏,荒人的性命竟根本不在定罪量刑的考慮範圍内!
仿佛發現并開掘同位素異礦本是大功一件,再大的罪孽,隻要禍不及其他公民,都能被抵消。
任重甚至懷疑,有後台的楊炳忠如果能找到靠山做保,甚至能将私挖并走私出售做成主動上繳,那他非但無罪,反而有功,收益雖必定遠不及走私販賣,但說不得還能小發一筆橫财。
所以,任重要選第二個方案。
任重要以楊總這爲了斂财而喪心病狂全無底線的人渣最不願意接受的方式,完全摧毀他。
再結合之前的算計,一套更全面的新計劃光速成型。
潛伏于海底的赤紅深淵猛獸,緩緩張開了巨口,露出森白獠牙。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現在他還得面對眼前即将來臨的大麻煩。
都沒等任重說話,那邊的馬達福便已經憂心忡忡地說道:“聊正事呢,你怎麽又用異礦岔開話題。說真的,我很清楚我女兒的實力。哪怕是給她壓制到三百千瓦,你又已經越級擊殺過林望證明了實力,都沒用。她和林望有本質區别,不在一個等級。”
任重歎口氣,“我知道啊。”
這個他很懂。
如果此時他各項參數已經提升到四級,又更換爲四級頭盔,也開啓了五感共鳴并激活第六感,那說不得他還真能與馬隊長有來有回一陣子。
可現在他承載功率與體能指數兩個後腿王太坑,連三級頭盔裏自帶的聽視覺神經鏈接共鳴器都隻能發揮一半的聽覺功能。
高達5965.26的腦反應指數隻能望洋興歎,徒呼奈何。
腦反應:我帶不動你們!
“這會兒她肯定是不聽勸了。等回頭她來堵你時,我也在旁邊看着吧。等實在收不住場,你要有生命危險時,我再出面強行拉住她。但這樣一來,你在楊炳忠眼裏和我們的敵對關系自然要打上折扣,未必能達到預期目的。”
任重:“是啊!”
“雖然楊炳忠肯定也會在暗中看着,但沒用。以我女兒的性子,真要殺你,楊炳忠肯定攔不住。他大概隻能讓四級職業者強行出手阻攔,但這些人必定又不敢真傷了我女兒。可哪怕她隻有三百千瓦,也未必攔得住。”
“是啊!”
“而且楊炳忠肯定也不會想到你還能自己往多角戀翻船的戲裏加新的佐料,小事化大了。”
“是啊!”
有道是一力降十會。
碰上馬潇淩這般上頭選手,勝天半子任大算盤也得徒呼奈何。
二人商議許久,也想不出轍來,隻能姑且走一步看一步。
聊到最後,馬達福竟也動搖了,“我說任重,你講那事該不會是真的吧?那你可辜負我對你的信任了啊。”
任重沉默好久,突然道:“我現在可算相信馬隊長是你的親生女兒了。”
……
半小時後,小隊衆人默契配合,用取巧結合硬頂的法門,一次性搞定了三隻聚集在一起的三級墟獸以及六隻二級墟獸。
陳菡語下車拆解晶片,任重搖下車窗,對遠處招招手,“文磊,你過來一下。”
文磊興沖沖着邁開大步咚咚咚地跑來,仿佛一輛人形坦克。
比起前段日子,裝甲狀态的文磊體型變得更加壯碩。
他确實又鍛煉得更壯了些,全面更換後的二級重裝外骨骼内部功能模塊更多,裝甲更厚。
文磊走到近前,取下頭盔,抹了把臉上汗水。
“任哥你找我有什麽事?就在通訊系統裏告訴我呗。”
任重勉強笑笑,“你先上車。車上說。”
等文磊上車後,任重做了個提前約定的手勢。
文磊心領神會,關閉腕表。
任重從裝甲收納盒裏慢慢拿出那張燒得隻剩一半的照片,“昨晚我去探查過楊炳忠的地下異礦礦場了,有些發現。這東西是你的。”
文磊迷惑地接過照片,低頭一看。
刹那後,他臉色變得慘白。
“這……這……爲什麽會這樣?任哥你不是說過她在城市裏活得好好的麽?”
文磊緩緩擡頭,面若死灰地看着任重,哆嗦着嘴唇問道。
任重搖搖頭,“她騙了我。她應該是在不久前死在了地下礦場裏。”
任重把自己的分析過程與文磊慢慢說了。
文磊沉默了很久。
這鐵打的漢子并未放聲哭泣,隻是眼眶裏止不住地湧出淚水。
淚水順着他面頰滑落,啪嗒啪嗒打在頭盔護颚上。
任重知道這是怎樣的滋味。
一直以來,支撐着文磊這個天賦平庸的戰士艱難前行的,正是對已經成爲公民的發小艾嘉珊的約定與憧憬。
文磊本是個性子很直爽的人,但卻能忍受當初鄭甜的輕慢。
哪怕明知道自己是被嫌棄的人,被放在随時淘汰的名單裏,在鄭甜下令讓他開路亦或是殿後時,他依然從不猶豫,更無怨言。
在小隊裏他更是什麽髒活累活辛苦活都搶着幹。
因爲他知道隻有這樣,自己這個平庸的重裝戰士才有繼續往上爬的希望。
鄭甜有鄭甜的生存哲學,文磊也有自己的哲學。
或許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成爲公民,但隻要能活着,能看見每天的收獲,他就認爲人生還有指望,還有意義。
現在,他生命裏最大的意義毀滅了。
任重拍拍他的肩膀,倒也沒說什麽。
說來有些殘酷,但這對荒人們而言,其實本該是家常便飯。
必須,也隻能扛住。
文磊終于說話了,“任哥你剛才說,她很可能是礦廠裏的管理層?”
“是的。”
“我了解她。她是個很善良的人。她一定過得并不開心。”
任重微微一愣,再點點頭,“嗯。我知道。”
文磊:“我們會給所有人報仇的吧?”
任重:“當然!”
“我應該銷毀這張照片嗎?我怕萬一我死了,這東西遺失了會給大家帶來麻煩。”
“不用。你不會死。也等不了太久。你就把它放進你的懷表裏,疊在另一張照片的下面吧。”
“嗯。”
……
下午六點,在萬衆矚目之下,銀甲長槍的馬潇淩背負雙手站在星火鎮南門的門頭之上。
她神情肅穆,面若寒霜。
她牙幫子鼓起,握住長槍的右手骨節發白。
不少荒人都在城門頭附近興緻盎然地打望着。
有人不明就裏,有人則正樂呵呵地與人科普着任隊長的各種花邊新聞。
衆人一聽,頓時來了勁。
修羅場什麽的,當然是荒人們喜聞樂見的好節目。
親眼見證可比在電視劇裏看熱鬧得勁多了。
倒也有人真心實意地替任重擔心。
旁邊又有人寬慰道,說就算鬧僵了,雙方畢竟曾經有過感情基礎,大不了好說好散呗。再說了,任隊長現在可是楊總眼下的紅人,既殺了林望,爲人又正派,在荒人的口碑裏也是不錯。”
“馬隊長性子雖然剛烈了些,但也确實善良。任隊長除了女朋友多些這一個缺點,别的方面也是個頂個的大好人。所以他頂多是被暴打一頓,不會出大事的啦。”
“說是這麽說,可你是沒見過馬隊長發飙的模樣。恐怖啊!”
“小聲點小聲點。”
“咦,來了來了!”
衆人的各種揣度議論在兩輛清風重卡返回鎮門時戛然而止。
馬潇淩從城門上縱身一躍,正好落在第一輛清風重卡車頭前。
唰!
她手中長槍筆直的指着坐在副駕駛上的任重,“渣男!下來受死!”
任重苦着臉下車,“你聽我解釋。”
“不聽!也别說我馬潇淩欺負人。我今兒就把裝甲功率限制到三百千瓦,比你多不了多少。我也不用四級彈藥,隻用這一杆大槍對付你。至于你,愛用什麽手段就用什麽手段。反正你那些廢銅爛鐵彈藥也破不了我裝甲的防護。我給了你活命的機會,至于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造化!”
下一秒,完全不顧周遭人群聚集,也不管清風重卡就在旁邊,馬潇淩便已經瘋魔般撲殺上來。
即便她壓低了裝甲功率,但一手大槍依然舞動得氣勢如虹。
任重一邊往後飛退,一邊急速拔出雙槍勉強招架。
他倒是取了巧。
他第一時間就開啓了放大器,将自己的功率反過來拉升到1100千瓦。
他先利用功率優勢帶來的力量優勢格開馬潇淩的長槍,同時又迅速拉開距離,退至星火鎮圍牆外兩百餘米處,遠離了吃瓜群衆。
當然,他的功率更高不見得真能占到便宜。
馬潇淩的裝甲和武器材質均遠勝于他,即便是他力量更占優的碰撞,沒過得兩次,手中短槍已經出現變形,裏面的能量武器模塊損壞得七七八八。
與此同時,他身上的各種中近程武器雖如潮水傾瀉,小半都順利轟到馬潇淩身上,卻根本奈何她不得。
就他如今這身裝束,在真正的生死較量中,怕是根本破不了馬潇淩的防,就連她裝甲的薄弱處都洞穿不了。
任重可算是難得體會到在“實力接近”的對抗中,更好的裝備材質帶來的絕對碾壓優勢了。
眨眼間,同時啓動介質引擎和反重力引擎的二人便纏鬥在一起,上下翻飛叫人目不暇接。
于是乎,場面上出現這般奇景。
任重的功率更高,打起來威勢更猛,但他卻又是實打實全面處在下風那個。
馬潇淩顯然已經開了第六感,每每總能讓蛇信般的大槍繞開任重的防禦,或是抽打又或是直刺在他身上。
守在清風重卡附近的于燼和鄭甜等人看得心驚肉跳。
鄭甜小聲嘀咕着,“這打得也太兇了,招招緻命!不對勁!馬隊長看起來真要殺任哥。”
正說着,鄭甜晃眼瞟見旁邊的于燼已經悄悄摸出獠牙重狙,正欲對準遠處的馬潇淩。
她趕緊阻攔道:“于燼你别沖動!相信任哥!他一向都一切盡在掌握!”
這裏人多眼雜,鄭甜不好說出真相,隻能這樣暗示。
于燼猶豫好久,最終還是默默收回了槍。
任重這邊一直想給馬潇淩傳訊,告訴他自己先前就是扯個淡。
可被對方拉黑之後,什麽消息傳出去都石沉大海。
他倒是想用嘴喊,卻又不方便。
終于,任重漸漸也給打出了真火。
他嘴裏大喊道:“你别欺人太甚啊!”
馬潇淩稍微往後退出一步,咬牙切齒,眼中帶淚,怒指任重。
“是你欺人太甚!你怎麽敢這樣對我!我今天非要先殺了你,再自殺!”
說完,她又撲了上來。
她這演技過于逼真,任重都快分不清真假了。
沒奈何之下,他隻能選擇最後一招。
他今兒花了一整個下午編制的全自動托管對戰方程式,啓動!
在上條時間線裏,任重與馬潇淩在虛拟實境中對練的次數近三十次,實戰對練七八次。
任重當然有針對性的刻意揣摩學習馬潇淩的作戰風格。
某種意義上,他甚至比馬潇淩還了解她自己。
這下可好,雖然裝備依然劣勢,但他利用間歇性托管方程式發揮無限接近第六感的功效,稍微扯平了差距。
二人這一戰,整整打了近半小時。
最終,任重還是倒下了。
他雖敗猶榮。
他自己或許覺得很傷,但星火鎮荒人們無不側目。
楊炳忠和馬達福都瞧得眼中精光乍現,各自驚喜。
從未想過鎮子裏竟有人能在馬潇淩的槍下堅持如此之久。
哪怕馬潇淩下調了功率,但任重卻是穿着三級裝備對抗使用頂級官方改進型四級裝備的馬潇淩!
要知道任重成爲機甲戰士才不過短短四十餘天!
這是何等天分!
當然,他也真重傷了。
他全身裝備受損度超過80%,身上更有多達二十餘處穿刺傷,四十餘處抽擊傷勢。
全身多處軟組織重度挫傷,内髒都有嚴重移位。
他看起來渾身浴血,凄慘至極。
幸好孫苗還在鎮裏,不然任重覺着自己這次不死也廢。
可恨的是,馬潇淩被擊中的次數也不少,但卻幾乎毫發無傷。
她先用長槍挑飛任重破損的頭盔,槍尖直指他的鼻尖。
任重分外無語地望着她。
在她背後,馬達福與楊炳忠二人已經并肩出現。
唐姝影等四級職業者又在一旁,似是随時打算救人。
馬潇淩驟然擡起長槍,狠狠刺在任重面頰旁的沙地上,再嘩啦一聲劃出條線來。
馬潇淩:“從今往後,我跟你恩斷義絕!往後你要敢再出現在我面前,我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任重:“……”
“你個雜碎和你的妖豔賤貨們過日子去吧!我勸你好好珍惜自己爲數不多的日子!等你到了四級,我再讓你見識見識我真正的實力。到時候你至少得還能和我拼成這樣,讓我打個爽快,我才會饒你一命。敢玩弄我的感情?我要你一輩子活在恐懼裏!直到死!”
說完,馬潇淩轉身揚長而去。
任重的通訊儀裏終于響起她的傳訊。
“任渣男,怎麽樣?我演得到位嗎?”
任重:“……”
良久,他也傳過去一條消息,“你入戲太深啊!”
“誰叫你那樣對我!隻打你一頓,我已經仁至義盡了!要不是還等着你帶走荒人,大家以前交情還算不錯,我真得宰了你!”
“那都是假的!不是說好了我幫你調動情緒的嗎!我就随便編個故事啊!你怎麽就信了!”
馬潇淩:“呃……”
“是不是如果我說我是普查官,你也會信啊!”
馬潇淩:“真的嗎?那可太好了。”
任重:“……”
服了。
良久過去。
那邊馬達福正在緊急發揮,表示要和任重劃清界限,甚至在威脅任重要剝奪他的臨時名額。
楊炳忠則是滿臉得意地據理力争,表示他的職業隊長有豁免權。
馬潇淩終于幽幽給任重傳來句消息,“對不起啦。我先前一聽你那樣說,情緒上頭給忘了。你到底是不是普查官?我感覺你也挺像的。”
“我不是!真不是!”
任重仰天長歎。
有毒。
累了。
毀滅吧。
趕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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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