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打開,外面一片模糊。
好在江城幾人也習慣了,這輛公交車的詭異之處,他們早已領教過,車門内外,完全是兩個世界。
如果不穿過車門,根本看不到對面。
“醫生。”胖子滿臉狐疑的盯着車門外,“我們現在要下車嗎?”
江城沒回答,過了10幾秒,車門還是沒有關閉的意思,想來是和他們耗上了,大有一副你們不下車,我就不開走的架勢。
“下吧。”江城吐口氣,“你們跟着我。”
離開車門後,腳接觸到地面,像是霧氣忽然散開,眼前浮現出的是另一個世界。
有光灑在臉上,擡起頭,頭頂是一盞路燈。
周圍的景象看着眼熟。
是他們離開的那條街。
天也還是黑的。
“回來了!”槐逸驚喜說,雖然完成任務回到現實世界是噩夢的慣例,但不知道爲什麽,這一次,感覺不同。
也許是壓抑的太久了......
找到車,回到工作室,已經是下半夜了,江城問槐逸是回去找小姐姐,還是留下來,和他們一起。
槐逸十分堅決的要求留下來,說天亮再走,他不着急。
這一覺睡得很沉,江城夢到了很多人,但看不到臉,都是背影,一個個的,就在他前面走。
可隻看背影,他就覺得熟悉,是刻在腦海深處的那種熟悉,他想追上去,看清他們的臉。
背影隻是在慢慢的走,可他怎麽追也追不上。
最後他追到了一扇門前。
所有的人都進了這扇門,可等他趕到的時候,門已經關上了。
是一扇黑色的門,很高,很大,在門的右側,用白油漆寫着數字13。
他在外面等了很久,想等那些人出來。
這是一座很大的建築,周圍還用牆圍成一圈。
鉛灰色的牆,高的像是要插進天空。
對于這個地方,江城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又熟悉,又恐懼,他想敲門,但他擡起手,卻遲遲不敢落下,似乎敲響了這扇門,就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
裏面隐約傳來了一陣歌聲。
江城瞳孔緩緩縮緊。
歌聲虛無缥缈,從門縫裏,從圍牆上,從一切可以穿過的地方溜出來,準确的鑽進他的耳朵裏,如同最古老的彌撒。
他聽不大清歌詞,但他卻能感受到旋律中的悲傷。
建築裏面,正在舉辦一場葬禮。
......
第二天一早,沒有休息好的江城推開卧室門,槐逸坐在外面的沙發上,看到江城出來,說道:“江哥,你快勸勸富貴哥吧,他從早上醒來就不對勁,我問他怎麽了,他什麽都不肯說,你是沒看到,他眼睛......眼睛腫的有這麽大!”槐逸用手比劃着。
“他人呢?”江城放下揉鼻梁的手。
“樓下。”
下樓後,江城看到沙發上堆着一個人,隻露出背影,但已經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悲傷。
這胖子心裏藏不住事,心事都寫在臉上。
江城清楚,他肯定是在想王琦。
還沒等走過去,胖子像是感知到什麽一樣,慢慢扭過頭,那張臉屬實給江城吓一跳,他的兩隻眼睛腫成了桃子那麽大。
江城瞥了眼槐逸,槐逸滿臉都寫着你看我沒騙你吧。
看到江城後,胖子從沙發上站起來,像是一具行屍走肉般朝廚房走,“醫生,你等下,早飯做好了,我去拿。”
江城快走幾步,拉住了他,頓了頓後,江城開口:“胖子......”
就這一句話,像是打開了閘門,胖子突然哽咽起來,“醫生,我昨晚......昨晚夢到我回家了,家裏出事了,少了好多人,我問剩下的人,其餘人呢?”
“他們......他們都不說話,就朝着一個房間看。”
“我走過去,推開房間門,裏面有一張黑色的桌子,很大,很長,四周擺放着燭台,燭台上面是白色的蠟燭。”
“在桌子最中間,蒙着一張白布,白布下面是一個凸起的人形。”
“我一點點拉開白布,那張臉.....是王琦的臉!”胖子一下哭了出來,“是王琦啊醫生,我記起來了,他是我的家人啊!”
“我記起來了,是他啊!”
槐逸雖然聽不大懂胖子爲什麽這樣,還提到了王琦,不過那股撲面而來的悲傷,他完全感受得到。
“富貴哥。”槐逸啞着嗓子安慰,“你不要太傷心了,要振作一點。”
槐逸最後張了張嘴,想多說一句人死不能複生,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聯想到昨晚自己的那個夢,江城不由得心生恐懼,他幾乎可以确定,昨晚,他看到的那棟建築,就是胖子提到的......家。
那個标記着13的淺灰色建築,就是胖子的家!
而且,也是他的家。
他是零。
王琦說過,這不是他在深紅中的号碼,而是他的名字。
“你和我們都不一樣,我不喜歡你,我們都不喜歡你,隻有他例外。”
“我們是被囚禁在那裏的,而囚禁的原因,就是因爲你。”
“是因爲你的存在,才導緻了這一切不幸的發生。”
“你是本源,亦爲深淵。”
......
王琦說出這些話時的場景,像是幻燈片一樣在江城腦海中循環播放,如同詛咒,在禁锢着他。
眼前湧現出黑色的霧氣,瞳孔逐漸渙散,從未有過的孤獨與絕望彌漫開,仿佛惡魔在耳邊竊竊私語。
一隻看不見的手從他體内,遠比無藏得更深處探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隻手冰涼刺骨,逐漸發力,要把他的靈魂都扯出來。
這一瞬間,他的世界暗了下來。
他覺得一切都在離自己而去,他仿佛沉入了大洋深處,又像是走入了一條沒有盡頭的隧道。
生于黑暗,又歸于黑暗。
深淵......才是自己最終的歸宿。
可下一秒,他的另一條手臂傳來刺痛,溫暖的感覺如水一般蕩漾開,轉瞬之間,就撕破了黑暗。
“醫生!”
“醫生你怎麽了?”
“你不要吓我,你說句話啊!”
......
鬼哭狼嚎的聲音中,江城猛然驚醒,光亮刺眼,而跟在第一縷光明後面的,是胖子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