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六看着坐在她前面的皇上和皇後,還有兩位皇子和公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她之前并沒有參與跟國子監交涉之事。
之前秦祭酒去找她時也沒提起皇上問起過此事,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皇上會過來。
見到皇上之後,她還驚訝了好半響。
現在他們坐着的位置自然不是場地那邊的看台,而是溫小六帶着他們上了平日蹴鞠隊裏歇息洗漱的小樓。
小樓一共三層。
溫小六臨時讓人在三層的露台上放了桌椅茶幾,又備好瓜果茶水,這才領着人坐下了。
而這棟小樓視野是最好的,直接面對蹴鞠場。
距離也不算很遠。
而溫小六擔心他們看不清楚,還特地貼心的讓人準備了千裏眼。
“朕聽聞你們不是有兩支蹴鞠隊嗎,今日怎麽隻見到這一支?”皇上拿着千裏眼看了一眼正在熱身的兩方人馬道。
“上次書院舉辦運動會,蹴鞠隊這邊特地設置了獎勵。赢得那支隊伍可以去西北那邊跟北辰書院的學生們切磋一番,所以另外一支隊伍已經忘西北那邊去了。”溫小六道。
“怎麽,北辰書院也有蹴鞠隊?”
“有的。”西北的女子不像京城這邊,她們更加奔放熱烈,而且喜歡騎馬,所以在這種運動上面的天賦,比起京城這樣可要好得多。
讓那一支隊伍去北辰,其實也是爲了讓她們能夠多長長見識。
就連今天的比賽,除了想讓大家看到女子在很多事情上面也有不輸男子的一面以外,其實也想讓書院裏的這些女孩子,能夠接觸更多的比賽,從比賽中了解自己的不足,從而提高自身。
當然,這些她不需要跟皇上說,自己知道就是了。
二人說完之後沒一會,那邊比賽就開始了。
而開始之後讓坐在這邊的皇上、皇後吸引注意的卻不是場上的球員,而是場外的那群喊口号的女孩子。
她們身上穿着一身像騎裝又不似騎裝的衣裳,手裏拿着五顔六色不知用什麽做成的捧花一般的東西,不停的來回舞動着,嘴裏還喊着什麽。
隻不過離得有些遠,他聽不太清楚。
但稍微想一想,就能猜到她們是在爲場上的隊員加油。
“那個,也是你們自己想出來的?”皇上有些沒眼看的看着那七八名女子道。
溫小六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笑眯眯道:“對啊,皇上覺得怎麽樣,有沒有感覺能振奮士氣?”
皇上:“.”隻覺得傷風敗俗,并沒有振奮士氣的感覺。
溫小六自然能猜到他在想什麽,笑了笑沒有解釋。
反正她覺得挺好的。
而且那些女孩子長得漂亮,便是站在那裏也賞心悅目,有什麽不好的。
皇後自然也看到了那幾個喊叫的女孩子,蹙了蹙眉,有些不喜,餘光掃了一眼溫小六,也沒多說什麽。
一旁坐着的公主,眼神看似落在球場上,實則明裏暗裏看向站在角落裏的陳君乾。
陳君乾像是沒有察覺到公主的眼神一般,視線除了看向周圍以外,便若有似無的落在溫小六身上。
溫小六今日穿了一身月牙白的交領衫,外面是一件水色褙子,衣擺上繡着蘭花。
鴉青色的發絲如綢緞般光滑,盤在腦後,卻隻插了一根簡單的金步搖。
明明人沒動,但金步搖卻輕微的晃動着,晃得人忍不住醉了心神。
球場上。
方霞看着攔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額角的汗一滴滴落下,砸進略微枯黃的草地内,她的眼神帶着淩厲與堅定,唇緊抿着,餘光卻掃向了已經甩開對方的糾纏來到她身側的隊員。
二人對視一眼之後,默契的看懂了對方的眼神。
之後方霞突然一個假動作,将手上的鞠看似好像要踢給身側的隊員,實則她卻用了巧勁,鞠在往隊員的方向過去之後,突然一個回旋,又朝着她這邊的方向過來了。
而這個時候對方早就跟着鞠的方向過去,根本就沒來得及反應。
方霞就已經用頭用力一頂,将球頂向了已經守在對方風流眼的球員。
接到球之後,球員并沒有第一時間将球踢進風流眼,而是做了幾個很是花哨的動作,最後才一腳将球踢了進去。
看台上瞬間傳來歡呼聲和叫喊聲。
方霞和自己的球員擁抱了一下,看向對方,沒有挑釁,沒有驕傲,很平靜的一眼,甚至還帶着她特有的憨實。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憨實,讓爲首的林秋染反而更加不舒服。
朝着方霞點了點頭之後,走向他們那邊。
不過一會,比賽繼續。
此時已經過去半個時辰,女方這邊進了一個球,男方那邊卻還一個都沒進。
也不怪呼林秋染面色難看。
不知是不是經過訓練的原因,女方這邊的隊伍明顯要比男方那邊默契得多。
就算她們在身體力量上并不占半分優勢,但上半場整個下來,看起來也沒有比男方吃力很多。
坐在小樓上的皇帝,看着雙方的比賽,饒是他早已經練就喜怒不形于色,但神經卻随着比賽的緊張程度而繃緊。
就在男方又一個球擦着風流眼而過的時候,皇上忍不住拍了一下太師椅的扶手,眼底皆是痛惜之色。
“父皇,依兒臣看,國子監這邊怕是已經有些心浮氣躁了,再踢下去,說不準就要輸了。”旁邊的二皇子緩緩道。
皇上沒說話,他心底同樣如此認爲。
一群男子,不過因爲被女子占了個先,便失了方寸,心緒不穩,踢得越來越沒有章法,這樣下去,不輸才怪。
随着一聲哨響,上半場結束。
中場休息。
休息時間有一刻鍾,坐在看台上的人終于放松了身體,松懈下來。
知仁書院和國子監分了兩邊坐下,左側是知仁書院的人,右側是國子監。
而過來參觀的百姓,則坐在了看台的後面,兩邊都有。
來的百姓不算很多,但也有兩三百人,基本都是對蹴鞠感興趣的人,也有純粹來看熱鬧的。
知仁書院這邊的人臉上大多都帶着驕傲,而國子監那邊的監生,卻大多都是一臉灰敗,還有些忿忿不平,覺得剛才肯定是女方這邊使詐了,不然她們怎麽會赢得過國子監的人。
“哼,踢不赢就說人家使詐,輸不起就直說,放心,我們可不會像某個書院的人一樣,那麽小心眼。”有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恰好聽見國子監監生的酸話,不由氣呼呼地嘲諷道。
“這位姑娘,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在下方才不過是懷疑罷了,也沒有說一定就是知仁書院的人使詐了,你何必如此生氣,還诋毀于我們?”那書生原本要與同窗去賽場外圍的攤販處買碗糖水喝,聽了小姑娘的話,腳步便停了下來道。
“誰诋毀你了?我方才可沒有指名道姓的說誰,你自己要對号入座與我有什麽關系?”小姑娘卻不是那般好糊弄的,直接怼了過去。
書生沒想到她如此伶牙俐齒,想要說什麽,但又想起自己是國子監的監生,若是跟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計較,到時傳出去了名聲不好聽。
但讓他什麽都不說,他又咽不下這口氣。
掃了一眼小姑娘,見她身上穿着一身不倫不類的褲裝,眼底閃過一抹鄙夷,面上卻還一副謙謙公子模樣,“姑娘此言差矣,你方才說話時眼神落在在下身上,便是言語中未曾提起在下名諱及國子監,不用人說,大家便也會下意識的想到此話是對在下所說的,這乃人之常情。還是姑娘覺得自己穿着一身褲裝,便可以将自己當做男子,随便與男子對視都不會引人話柄了嗎?”
話音一落,旁邊的人不由都看了過來。
視線落在小姑娘身上,雖看起來沒什麽惡意,但就是這種不帶惡意卻又讓人感覺自己好像脫光了一樣站在這裏供人圍觀的感覺反而更加讓人覺得不适。
小姑娘剛才與人争辯時還自信張揚的臉,瞬間被這些無聲的抨擊打倒。
臉上漲紅,雙手緊緊的拽着褲腿,眼底湧上淚珠,卻強忍着不讓其落下。
“爲什麽會引人話柄?爲什麽女子不能與男子對視,但男子卻可以與女子對視?爲什麽女子不能着褲裝?”一連三個爲什麽,讓衆人的視線不由都看了過來。
溫小六之前就擔心男學生和女學生坐在一起會生亂子,所以一早就派了人在這邊看着。
正巧舒暮雪也一直坐在看台上。
她挺着肚子,有些費力的走到小姑娘身側。
先是朝着她笑了笑,之後又輕輕的揉了一下小姑娘的頭頂。
這才冷着臉看向那名書生。
而一旁小心翼翼生怕她磕碰到的夏湛,此時恨不得将那惹是生非的書生給按在地上摩擦。
你說比賽就比賽,爲何非要鬧出這些幺蛾子來?
就算要鬧幺蛾子,你們回去再鬧不行嗎?
非得在這裏鬧。
難道不知道皇上皇後今天都來了嗎?
到時候讓皇上看見你們這群書生如此不明事理,還靠什麽科舉,幹脆回家種田吧。
“爲什麽?當然是自古以來女子都應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而且一個女子,穿着褲裝在外走動像什麽樣子?簡直是傷風敗俗,難以入眼!”
舒暮雪聞言冷笑一聲,“呵,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按照你這意思,女子就活該一輩子不出門了是嗎?管他天塌地陷,成親嫁娶的,隻活在那内宅深院裏,日複一日,夜複一夜,循環往複的重複昨日的生活了是嗎?”
“反正我們身爲女子,就不配出門遊玩,不配出門訪友,甚至連出門看病也不配呗。”
“既然這樣,那我們這些女子還活在世上做什麽?幹脆一死了之不就好了。就讓你們這些自以爲是的男人活在這世上,自己生孩子,自己做飯,自己伺候自己,這樣也就清靜了。”
舒暮雪越說臉上越冷,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撐着腰。
若不是因爲壞了身孕,她都想上去給這人一巴掌,看看他還敢不敢看不起女子。
書生明顯沒想到舒暮雪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以往的口若懸河,此時卻不知該怎麽反駁。
“我”了半響,也沒見他說出一句完整的反駁來。
舒暮雪冷哼一聲,上下輕蔑的掃視着男子,“就你這樣的人,還想做官,還想進金銮殿?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話音落下,舒暮雪便轉身要拉着小姑娘離開。
那男子聽舒暮雪詛咒自己不能進金銮殿,當下就急眼了。
先前的那些話他可以不計較,但他寒窗苦讀十幾年,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夠金榜題名,光宗耀祖,現在卻被一個懷了身孕不好好在家待孕還出來抛頭露面不守婦德的女子給詛咒了,此時換成他臉色漲的通紅。
擡手指着舒暮雪大聲道:“你這婦人,我敬你是個孕婦,所以方才不與你多計較,但你爲何要詛咒我不能得中金科?況且你身爲出嫁婦人,甚至還懷有身孕,居然不在家待産,還如此抛頭露面的出現在這裏,難道你出嫁前,娘家就是這般教導你的嗎?出嫁後,你婆家也如此任由你胡來嗎?簡直是傷風敗俗,不守婦德,你丈夫就該下堂再娶!”
先前那書生說些對女子不敬的話,夏湛還能忍。
但此時這人居然膽大包天敢說他媳婦兒沒教養,他此時便忍不了了。
交代了一聲丫鬟之後,也不與那書生多話。
反正他知道自己說不過書生那張嘴,直接上前便給了那書生一拳,将人直接給打的摔倒在地。
旁邊的人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愣住了。
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要去拉架時,夏湛已經暴揍了那書生一通。
“老子的媳婦不用你在這叽叽歪歪,老子不像你,自以爲多讀了幾年書,就端着一副酸儒的樣子,要求女子這也不能幹,那也不能幹。你以爲自己是老幾?天皇老子都沒你屁話多!就你這樣的人,别說金銮殿了,我看國子監你也别去了,你不配!”
夏湛說完還不忘啐了他一口,這才拍了拍手站起身。
扶着舒暮雪離開了。
那書生的同窗回過神後,忙将人扶了起來。
“他,他到底是誰?我不會就這麽算了的!”書生恨恨道。
旁邊有認識夏湛的,好言提醒道:“我說你這書生,得罪誰不好,得罪國公府的世子爺。國公爺是出了名的護短,你方才還那般出言羞辱世子妃,我看啊,你那監生,八成是當不成了。”
書生愣住了,他沒想到那人居然是世子妃!
可惜,現在後悔也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