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便到了八月,謝安安的周歲宴。
抓周用的東西,除了溫小六和謝金科準備了一些以外,其他的都是謝大太太差人送過來的。
送東西過來的人是謝金科的三位哥哥,順便來給小侄子過周歲。
巳時末的時候,府裏的人就來的差不多了。
正廳内,放了一張約莫丈寬的方桌,鋪上了厚厚的毯子,琳琳朗朗的擺滿了東西。
過來做客的人有謝金科的同窗,也有衙門裏的同僚,有些家境一般,有些是簪纓世家。
但不論什麽家境的人,在見到謝家給孩子抓周用的東西,都忍不住驚訝的咋舌了一番。
最要緊的是,除了死物以外,上頭還放了活物。
一個是幼崽雪鸮,毛色純白,光澤透亮,一看就極其珍貴,這是在整個大雍朝都難見到的東西。
另一個則是一隻不知道該叫什麽的鳥,因爲他們從來沒見過。隻不過這鳥長得是真的漂亮,渾身的羽毛是鮮豔的七彩色澤,比雨後的彩虹還要漂亮。
至于剩下的東西,雖然同樣異常珍貴, 但在這兩樣活物面前, 似乎又顯得沒那麽珍貴了。
誰也沒見過抓周還用活物來抓的。
難道抓了以後要去做專門馴養動物的人嗎?
來做客的人大多都不理解,也有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認爲謝家這就是爲了顯擺自己家裏有錢,所以才搞的這麽稀奇古怪, 故意引人注目的。
其實這兩樣東西, 是謝三爺特地讓謝大少帶過來的,原本根本就不是用來抓周的, 而是特地送給小安安的周歲禮。
是謝金科, 爲了吸引安安的注意力,一會抓周的時候不亂跑, 這才将兩個小動物給拿了出來。
兩隻幼崽此時都沒有被關在籠子裏, 而是被人在腳上系了跟繩子牽着。
不過可能是因爲幼崽的原因,毛毯上有很舒服,所以并沒有亂跑的意思。
隻不過屋内嘈雜的聲音讓它們有些害怕的撲騰着還沒發育好的翅膀。
謝金科将孩子抱出來之後, 放在了桌子上。
安安不知道這是要幹什麽,但見到面前有這麽多漂亮的東西,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便亮晶晶的往前爬去了。
旁邊有人逗他他也不理,隻一個勁的朝着一個方向過去。
衆人見他小小人兒一個,居然就很有主見的樣子,都忍不住好奇的看他到底想拿什麽。
隻有謝金科眼神有點危險的看着兒子,見他馬上就要停在一個東西面前, 突然叫了一聲“安安”。
小家夥手還沒伸出去,聽見爹爹叫自己, 忙轉過頭來。
隻是原本高興的臉在看到面無表情的爹爹之後,臉上的笑容下意識的落了下來, 不明白爹爹爲何不高興了。
旁邊的人見狀,來回看着夫子二人,不知道怎麽停下了。
“金兒, 不論安安抓到什麽, 那就是什麽。”謝大少出聲道。
謝金科掃了一眼大哥, 之後道:“想要什麽就去抓。”
謝安安看着面前的荷包, 有些糾結。
他知道裏面裝着蜜餞果子,可是爹剛才的樣子有點吓人,好像不讓他選, 那他到底要不要選呢?
小家夥拽着荷包的流蘇卷了卷, 猶豫半響, 最後還是松開了, 朝着一個小冊子爬了過去。
一把将冊子抓在了懷裏, 高興的舉給謝金科看。
“哎呀, 這是抓了本書在手裏,怕是日後要跟謝大人一樣讀書做狀元郎呢!”
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 其餘的人便跟着恭賀起來。
大家見小家夥居然沒朝着兩隻小動物過去,有些驚訝, 最後看着他手裏的冊子, 又看了看謝金科,不由了然。
有些家裏有與小安安差不多大孩子的, 就忍不住牙口泛酸,怎麽都是孩子, 差别就這麽大呢?
大多數人家的孩子在抓周的時候隻要放了吃的,定然去抓的就是吃的。
不過也有少數人會抓别的東西。
隻是孩子不過一歲,哪裏懂那些東西,自然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
一歲的時候開始長牙了, 又可以慢慢吃一些不放調料的清淡食物, 對吃的自然感興趣。
且雙眼也是正發育的時候, 對顔色鮮亮的東西也喜歡的緊,自然是會抓這些東西了。
當然,一個抓周也代表不了什麽,大家在一起看着也不過是湊個趣。
謝安安這邊抓完之後,将冊子給了謝金科,之後見大家都走了還有些疑惑。
怎麽都走了,他還沒抓完呢?
将東西給了爹爹之後,轉頭便又要去拿其他的。
圓溜溜的東海夜明珠、金燦燦的小算盤、還有那隻七彩小鳥,他爬來爬去又抓了不少東西,一股腦全都塞在了自家爹爹的懷裏。
旁邊的謝大少見小侄子這般聰明機靈的樣子,很是喜歡。
見他還要去抓, 便又拿了些東西過來。
謝金科很是無奈。
都說抱子不抱孫,現在他大哥連孫子都有了,還跟小安安差不多大的, 又見小安安很是聰明, 卻又不像他爹小時候一樣, 總闆着個臉,一副小大人模樣,對安安的喜歡自然是溢于言表。
謝安安也很喜歡這個大伯,見他又拿了很多東西過來,不由沖着他咧嘴一笑。
黑葡萄的大眼睛裏面泛着水潤的光芒,滿是純真。
謝大少摸了摸安安的腦袋,恨不得将家裏的好東西全都搬到他面前來才好。
“大哥,不要太慣着他了。”謝金科提醒一句。
謝大少卻理也沒理謝金科,隻看顧着謝安安。
謝金科見狀也懶得再說,将謝安安抓到的東西交給下人之後便轉身去招呼客人了。
而在後宅招呼女客的溫小六此時正問安安抓了什麽東西。
來回話的是春劍。
他說話曆來喜歡添油加醋,将原本沒多有意思的場面,說的天花亂墜,熱的一衆女眷大小不止。
“所以安安最後根本就是抓了好大一堆?”溫小六笑問。
“對啊,咱們家小少爺聰明着呢,喜歡什麽就抓什麽,不喜歡的看也不看,比起少爺小時候不遑多讓呢。”春劍滿臉的驕傲道。
溫小六額上忍不住閃過幾道黑線。
金科哥哥小時候難道你不也是小時候?
吹牛也不打打草稿。
溫小六也沒拆穿他,等他說完之後,讓白露拿了個銀锞子出來賞給他。
“這狀元郎的孩子還是不一樣,一抓就是書冊子,哪像我的孩子,淨去抓吃食了。”旁邊一個謝金科同窗的妻子笑道。
“其實孩子哪懂那些啊,見到吃食,便抓吃食,沒有吃食見到好看的東西便抓好看的,全按喜好來,沒個準的。”溫小六道。
“縣主說得不錯,這抓周也不過是圖個熱鬧,也不是說孩子日後便真的就要按抓周抓的東西去做什麽了。”又一人道。
大家說着說着便聊起了誰家抓周抓了什麽,日後長大了又成了什麽模樣。
女眷這邊氣氛正好,帶着謝安安已經抓完東西的謝大少卻面色不太好了。
“大少爺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請大少爺繞了小的這一次吧,求求您了。”
謝大少抱着謝安安,看着跪在地上的奶娘,臉上還是一派溫和,但奶娘卻吓得冷汗出了一身。
“你是我母親找來的奶娘,我自然是不好罰你的。但出了這樣的事,你也不可能再跟在小少爺身邊了。今日之後,我會讓人将你送到金陵去,至于如何處置,便由我娘說了算。”謝大少眉目還是一派溫和,看着奶娘語氣不疾不徐道。
奶娘聞言卻吓得臉色煞白。
她不是外頭買來的,謝府要處置她易如反掌。
但落在謝家誰的手中,她都不願意落在大太太手中。
大太太看似面慈,那是因爲沒有觸犯她的底線,可她知道小少爺就是大太太的底線,她若是回去,定然會生不如死。
“不,不不,大少爺,不要啊,不要把我送回去,求您了,不要把我送回去。”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偷小少爺的東西,都是我的錯,東西我全都交出來,您千萬别将我送回去。”奶娘拽着謝大少的褲腿哭喊道。
也幸虧此時這邊院子沒了什麽人,不然奶娘這般大的聲音喊叫,定然會将人都給引過來。
倒是丢人的還是謝府。
謝大少看着她眼淚鼻涕橫流的那張臉,溫和的笑了笑,帶着一點憨厚老實,隻是眼底卻是一片冷漠和冰冷,“我說了,你是我娘的人,隻能由我娘處置。我們家的規矩你很清楚,誰的人誰處置,别人可不好越俎代庖的。”
當然,這話也不過是說給奶娘聽的。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這府裏的人幾乎全是他和母親安排的,但長住在這裏的可是金兒夫妻,又怎麽可能誰的人誰處置。
所以這話也不過是在告訴奶娘,此事沒有轉圜的餘地。
奶娘看着大少爺那張老實憨厚的臉,心底一陣發冷,面上絕望起來。
謝府好東西多,而小少爺又是孫輩裏最小的一個,且大太太他們因爲沒能陪着這個小孫子,很是愧疚,所以時不時的就要送不少好東西過來。
但小少爺這個年紀,就算再貪玩,也不可能每一個都玩得到,況且他喜歡的東西,經常能喜歡很久,便是舊了也會一直留着。
所以自然就有很多簇新的玩意兒全都放起來吃灰了。
奶娘每日收拾的時候,看着那些東西心裏眼裏就跟有什麽東西在撓一樣。
直到那一日,金科少爺休沐,說是不用她伺候了。
她知道自己便是可以休息一日了。
回到小少爺的房中,換了衣裳準備回家看看自己的孩子。
那個時候其實她本來都已經準備走了,可偏偏餘光就看到了那個放小少爺玩具的箱子。
沒有鎖上,蓋子打開着。
她眼神就那麽一瞟,腳步就邁不動了。
心裏念着,隻拿一個就好,就拿一個,反正小少爺這麽多,拿一個也不會被人發現的。
不停的這般安慰自己之後,她便拿了一個。
回到家裏之後,孩子對玩具愛不釋手。婆婆見了問這是哪裏來的,她隻說是小少爺玩了不要了,所以少奶奶發話送給她的。
以往不是沒有過這樣的賞賜,所以婆婆也沒起疑心。
後來,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會有第二次。
而小少爺屋子裏的東西,她一直以爲是沒有登記在冊的,因爲從來沒人發現過。
所以她膽子逐漸變大起來。
越拿越多,越來越貪心,直到今日。
她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
那桌子上放了那麽多的東西,每一件都價值連城,但誰會記得全部啊,所以她想着,這會一個人都沒有了,她拿一個走也不會有人發現,就将一塊最不顯眼的玉玦拿走了。
誰知她拿的時候大少爺會突然折返,而她的動作還正好被大少爺盡收眼底。
當時謝大少将她叫到這間屋子的時候,她還以爲是小少爺餓了,所以東西随意的放進衣袖裏就過來了。
誰知等待她的會是對自己的滅頂之災。
謝大少面色無波的抽出自己的腿,抱着還一無所知的謝安安走了出去。
安安手裏正拿着一個小圓球,摸索着玩,見到坐在地上的奶娘,隻好奇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
那淡漠的模樣,卻與謝金科如出一轍。
關上房門之後,謝大少便讓人看守住人,自己抱着謝安安往宴客處走去。
正巧走了沒一會,行露就被溫小六遣了過來,說要抱安安過去。
謝大少便将安安交給了行露,關于奶娘的事一字未提。
謝安安不止一個奶娘,且現在又能吃輔食,便是少了一個也沒什麽。
行露抱着安安回到後宅,這邊宴席已經擺上了,剛好要開席。
溫小六接過孩子,問了一句,“他吃了嗎?”
行露搖搖頭,剛才大少爺沒說。
溫小六摸了摸安安的小肚子,見癟癟的就猜到應該是還沒吃。
“安安,娘抱你去吃飯飯好嗎?”
“啊。”安安疑惑的看了娘親一眼。
奶娘剛才不是傷心的哭了嗎,爲什麽娘親還要抱他去找奶娘呢?
他小腦瓜裏想的,溫小六自然不清楚。
跟桌上的人告罪了一聲,便抱着安安進了内室,之後又去讓人把奶娘喚來。
見到不是今日該當值的奶娘溫小六也沒在意,把孩子交給奶娘之後便又出去招呼客人了。
等到了晚上,散客之後,溫小六這才知道奶娘的事。
是她疏忽了。
原本以爲謝府裏的都是些老人,又是母親信任的人,想必不會有什麽問題,這才導緻出了這樣的事,她卻什麽都不知道,反而還是大哥來了才發現。
謝大少知道她是自責,溫聲道:“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左右自有娘來處置。”
溫小六雖點了點頭,但心底到底覺得自己忽視了兒子。
之後便更多了心力在謝安安身上。
這就導緻謝金科總要因爲兒子搶了自己老婆而吃醋,可偏偏妻子不站在他這邊,他時常覺得這小崽子就是來讨債的,成心讓他這個當爹的不好過。
應該過幾天就完結了,不過還沒想好寫不寫番外(其實就是不想寫),有人想看再說吧,沒有回複就不寫了,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