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的時候,朝廷封筆,謝金科也歇了假。
而謝二少爺和二少奶奶也帶着孩子來了京城。
這個時候的謝府才算是真的熱鬧起來。
有了孩子的歡笑聲,還時不時夾雜着大黑追趕紅狐的狗吠,整日都是熱鬧歡騰的樣子。
新年的氣氛也越來越濃厚了。
臘月二十六的時候,謝府有遠道而來的客人上門了。
“冉輕姐姐!”
見到屋外站着的那個一身皮毛大衣,面上雖有些疲憊,但卻掩飾不住滿身風華的冉輕,溫小六忍不住喊了一聲。
高興的差點跳了起來。
疾步走到冉輕跟前,拉着她上下打量。
見她跟自己離開北地前似乎有些明顯的變化,但什麽變化她一時又說不清楚,便幹脆先拉了冉輕進屋。
冉輕身後跟着的芷雨原本在馬車上拿東西,下來之後打算跟溫小六打個招呼,就見她已經拉着冉輕進屋,擡起的手落了下來,搖搖頭跟了上去。
芒種和白露則忙去安排二人的歇息屋子,又讓人緊着将地龍給燒起來,别一會遲了,到晚上睡在屋子裏冷得很。
溫小六拉着冉輕進了屋就開始詢問北辰書院和萬家村的事情。
知道那裏一切都好,這才松了口氣。
又問起曹姐姐和那位張先生的事情。
“你曹姐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溫柔婉約,鮮少與人紅臉。那張先生我瞧着雖然平日裏不大愛說話,但心裏成算大的很。對你曹姐姐和她女兒都很好,也沒有提過讓你曹姐姐再生的意思,隻将寶兒當了親生的閨女對待。”
冉輕說起曹姑娘也滿心的替她高興。
“對了,她知道我要來京城,還特地讓我帶了些東西給你。都是西北那邊的特産,你以前也不是沒見過,等你有功夫了再打開看看就是了,也不用着急。”冉輕又道。
溫小六知道她們這是惦記着自己,所以有什麽好東西都想送來給她,心裏劃過一抹暖流。
隻是見曹姐姐已然有了自己的幸福,可冉輕姐姐呢?
難道真的一輩子待在書院嗎?
隻是她今日剛來,溫小六不想這麽掃興的提起此事,便将她在京城的事情說給冉輕聽。
“對了,我五姐也找了人家了。”溫小六突然道。
冉輕聞言忙高興的拉着溫小六問:“是嗎?誰家的?那人品性如何?做什麽營生的?讀書人還是做生意的?可曾娶過妻室?待溫玥如何?”
一連好幾個問題,脫口而出。
溫小六卻沒有立即回答,揮手讓屋裏的行露去給冉輕端些輕軟的點心過來,又給她續了茶水,這才垂眸道:“那人能文能武、位高權重,乃爲官之人,有妻室,也有孩子。”
冉輕聞言一愣,她曾經在風月場所待過,最會看人臉色不過。
此時溫小六話裏的深意,她很迅速就反應過來。
位高權重,說明那人不是普通的爲官之人;有妻室和孩子,說明那人的妻室還在,不是鳏夫;這樣一來,溫玥找的這戶人家,是去做什麽的,不言而喻。
冉輕沒想到以溫玥的家世和性格,居然會願意伏低做小。
她們那些曾被騙的女子中,溫玥是其中家世最好的。她和曹姑娘一直都以爲,回了京城的溫玥會開始新的生活。
她有父母長輩在,還有當官的哥哥,日子定然不會過的差。
隻是她沒想到,溫玥居然會願意去給人做妾。
暗歎了口氣,捏了捏溫小六的手道:“各人自有各人的運道,隻要過得好就行了。對了,我好久沒見寰兒了,這次來還帶了你曹姐姐女兒給寰兒和小珠的書信。等過了年我去看了溫玥和寰兒再走。”
溫小六點頭。
客棧。
“爺,冉輕姑娘進了謝府。”
“你準備帖子,我明天去謝府拜訪謝大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帶着一股西北人的渾厚。
“是。”
等屬下出去之後,厲明铎躺靠在床上閉了閉眼。
連日來的趕路,就算他長在馬背上,此時也不免覺得累。
聽到那個不聽話的女人安全了,這才算是放下心來。
心神一松,疲倦自然也緊跟而來。
厲明铎這邊已經歇下,而冉輕還無知無覺的正滿臉高興的躺在床上與溫小六說話。
兩個人許久未見,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一般,一個下午就沒停過,到了晚上,溫小六又跟着進了爲冉輕準備的屋子。
“冉輕姐姐,在那邊你就沒有遇到什麽心儀之人嗎?”在熄滅了燭火之後,滿室黑暗中,溫小六突然輕聲問道。
溫小六敏感的察覺到她話問出口的瞬間,冉輕姐姐停頓了一下,之後才輕笑着搖頭,“我都打定主意獨身而居了,又怎會招惹别人。”當然那個男人是他招惹她的,而不是她招惹他,所以不算。
溫小六側身,将手放在頰側壓着,睜大了雙眸想要看清楚此時冉輕臉上的神色。
但沒有月光的夜晚,滅了燭火屋内便是一片黑暗。
她也隻能隐約看見那白皙的膚色。
隻是黑黝黝的雙眸,卻因夜色而被隐藏,讓人瞧不清裏面的神情。
“冉輕姐姐,我雖尊重你的決定,但你才不過雙十出頭,往後的歲月還很長,便是有北辰書院讓你費心,可當你覺得疲憊、傷心、難過的時候,若是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那便隻能獨自舔舐傷口,這樣的日子你能忍受嗎?”
一個人的生活雖然自由自在,無人束縛,但同樣的,在面臨困難與挫折時,也隻能獨自承擔與面對。
姨娘雖總說女子也能頂半邊天,可前提是另外半邊天空已經有人幫你頂起來了。
冉輕姐姐确實比起一般的女子要堅強獨立許多,可她終究是個女子。
她的心是柔軟的,在需要堅硬起來時,她真的能如男子般不留情面嗎?
冉輕卻輕笑了起來道:“有什麽不能忍受的。兩個人的日子我過過,一個人的日子我也過過,比起兩個人,我更喜歡一個人。”
她的聲音帶笑,但那笑聲中卻似乎有一種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彌漫開來。
溫小六安慰的話再難說出口。
伸手拉住了冉輕的手輕輕握了握。
冉輕回握一下之後笑道:“好了,時辰不早了,快些睡吧。明日不是還要去采買年貨嗎?正好我從未來過京城,你帶我去逛一逛吧。”
溫小六點頭答應。
第二日。
溫小六和冉輕出門采買,厲明铎就帶着一名屬下上門了。
謝金科休假在家,将人引到了書房接待。
“厲少爺何時來的京城?如今正值年關,可是有何要事?”謝金科昨日接到厲明铎的帖子就有些詫異。
他一個西北人,大過年的不在西北待着,卻跑來了京城,莫不是有什麽重要之事?
隻是他派人去打聽,也沒聽到北方有什麽消息傳來。
“也沒什麽大事,不過是聽說京城年節熱鬧繁華,想過來瞧一瞧,見見世面罷了。”厲明铎朗聲笑道。
謝金科聞言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既如此,不知厲少爺可需要在下找人陪你遊覽?”
厲明铎擺手道:“這就不勞煩謝大人了,我雖對京城不算熟悉,但也也有幾個朋友在此地做些小生意。今日上門打擾,除了跟謝大人打聲招呼以外,實則也是有些想念當初貴夫人的烤肉手藝。隻是不知今日可有口福,能再一次吃到貴夫人烤的羊肉?”
他這待着試探的語氣,讓謝金科心中突然警覺起來。
但他也不認爲厲明铎有那個膽子敢觊觎自己的妻子,況且這裏是京城不是西北。
隻是他方才的話,實在有些突兀和冒昧。
而以他對厲明铎的了解,他不像是這般不知分寸的人。
所以他說的這番話,必定是有其他目的。
謝金科眼觀鼻鼻觀心,面上神色不變,端起茶杯輕啜一口道:“厲少爺今日來得倒不巧,拙荊與好友出門采買去了,怕是一時半會回不來。”
“若想要吃烤羊,不如在下讓人在鳳來樓定一隻烤全羊請厲少爺過去吃如何?”
“鳳來樓的手藝還不錯,是難得的比較純正的西北烤羊味道。”
厲明铎聽見溫小六和冉輕出門了,便在這裏有些坐不住了。
他跟冉輕的事情還沒有說清楚,誰知道來了京城她會不會被這裏的男子給迷了眼,到時再不願意回去西北。
隻是他實在想不明白,他們已經生米煮成熟飯,發生了那樣的事,她爲何還不願意嫁給自己?
難道她真的打算一輩子與自己這樣來往嗎?
他先前利用齊王将自己的親事攪黃了,且父母一直對他的親事又着急不已,所以他在跟冉輕發生了肌膚之親之後便與父母和盤托出,讓他們上門提親。
可他沒想到冉輕會直接拒絕。
對着父母說話語氣雖禮貌有加,可他們家到底在西北那邊算得上是有名望的大家族,而冉輕又不過獨身一人在北地經營北辰書院。
她以前的身世被厲明铎糊弄過去沒讓父母知道,可沒有父母長輩在身邊的女子,自然也會讓提親的男方看的沒那麽高。
所以冉輕拒絕的話出口之後,厲家父母面上沒說什麽,心底卻還是有氣的。
而厲明铎卻是兩邊都沒讨好。
若不是如此他又怎會需要一路狂奔的跟到京城。
謝金科看着他變幻的神色,轉而又想起先前曹姑娘寫來的書信上說的那些話。
心底不由感歎起來。
這位殺伐果決的西北大漢,怕是也陷入了男女之情的泥淖,早已抽身不出。
既猜到了他來此的目的,謝金科心神微松,笑了笑又道:“想必厲少爺來了京城一時半會也不會離開,正好明日謝家别莊那邊要宰殺豬、牛、羊,擺流水席,不如厲少爺也去與我們一道看看熱鬧?”
厲明铎聞言眼神一亮,哈哈大笑起來,“這個自然求之不得。在下雖然見過宰殺牛羊,可卻從未見過現場宰殺豬的,既然有此機會,定然要去見識見識才是。”
謝金科便與他說定了時間。
二人在書房又聊了一會大宛的近況,便往鳳來樓去。
而出門采買的溫小六和冉輕,還跟着小珠、緻遠、翠姑三個孩子,正在街上逛的開心。
因到了年節,街上做生意的人也變多了,滿街的熱鬧,人聲鼎沸,車馬牛羊接踵而至。
馬車進不去主街,溫小六幾人便幹脆下了馬車,一路往前邊走邊逛。
小珠拉着翠姑和緻遠,買了不少小零嘴在手中。
“緻遠哥哥,這個糖葫蘆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你也嘗一個吧。”小珠舉着手裏裹了厚厚一層糖塊的紅彤彤的糖葫蘆遞給一身棉布小襖的緻遠道。
小姑娘嘴裏鼓鼓囊囊的,正嚼着糖葫蘆上的糖塊,嘎嘣的響。
漂亮的小臉蛋仰望着比她高出不少的緻遠,滿眼都是歡喜。
緻遠這幾個月的時日,因跟着夫子讀書,身上先前還有些算計的詭谲變得更顯書生氣,臉也長開了些,倒有了一些俊俏小郎君的感覺。
看着小珠遞過來的糖葫蘆,紅彤彤的,好像小姑娘嫣紅的雙唇,上面還泛着蜜糖一般的光澤,鬼使神差的,緻遠就着小珠的手就咬了一顆下來。
吃進嘴裏之後,那糖塊果真如想象中一般,甜的讓人心生歡喜。
小珠見他吃了,高高興興的又咬了一顆下來,順便将手中抱着的糖炒栗子遞給緻遠讓他拿着吃。
翠姑一直跟在他們旁邊,自己手裏拿着一串糖葫蘆,吃的高興,也沒發覺弟弟看小珠有些奇怪的目光。
“京城是真的熱鬧。”冉輕看着喧鬧的街頭,沒有縫隙的擺放着的攤販,不由感歎道。
除了這些攤販,甚至還能看到走街串巷的貨郎,挑着琳琅滿目的小玩具。
她甚至還自己掏錢給三個孩子一人買了一個小玩偶。
玩偶是木制的,一個刻的是兔子,一個刻的是個小豬,還有一個刻的卻是個搖頭晃腦的小書生。
小書生的玩偶自然是給了緻遠。
而小豬的則是給了小珠,因她是豬年出聲。
兔子則是給了翠姑,她是兔年出生的。
三個孩子拿到玩偶都高興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