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遠侯府。
李世子看着自己跪在地上最小的這個弟弟,胸口的怒火壓都壓不下,比起上次聽聞老二打了溫氏還要生氣!
讓他入國子監是爲了與那些書生打好關系去的,他倒好,不僅将自己的國子監名額給作沒了,甚至連國子監那些個同窗,也都得罪了個精光。
如今怕是皇上都知道他這個弟弟不成器了。
他沒想到自己這些時日因爲忙着自己的差事,便沒怎麽關注這個弟弟,就讓他惹出如此大事來,他此時已經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
他是甯遠侯府的長子,也是甯遠侯府的世子,所以身上天生的便擔着比下面幾個弟弟要重的責任。他也不妄想着能恢複往日甯遠侯府的榮光,但也不想甯遠侯府在他手中徹底沒了。
本以爲這個弟弟考中了舉人,隻要他再努努力,挂在了會試的榜上,他就能想辦法讓他在吏部謀個缺。
可現在呢,之前的一切打算都成了空談。
明年的會試别說他能參加,按現在這個情形來看,怕是就算參加,考中也難。
看着弟弟陰沉的那張臉,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強壓下心口的怒氣,語氣生硬道:“你也不必跪在這裏了,既然我的話你當做了耳旁風,我也懶得再管你,日後随你如何,你的親事也不必再來問我了,自有母父親爲你做主。”
李進見大哥此次是真的對自己失望至極,陰沉的臉此時也不由絕望起來,眼眶通紅,強忍着裏面的淚水不落下來。
“大哥,這次是我看錯了人,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在家中讀書,不會再亂來了,一切等我中了進士再說。”李進對着李世子磕了兩個頭,便起身往書房去了。
李世子看着弟弟倔強的背影,皺了皺眉。
這個弟弟之前因爲于讀書上還有些聰明,又見他自己考中了秀才、舉人,他便想着既然将他送進了國子監去,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可誰知他去了這才不過幾個月,便與陳庭之等人有了結交,甚至做出些很沒腦子的事情來。
如今還把自己作的從國子監退學。
今日發生的事情,他甚至還未來得及去打聽清楚,就聽管家說弟弟被國子監退了學。
此話一聽他哪裏還坐得住,将人叫過來跪下之後便是一通大罵。可弟弟卻是一聲不吭,像是認錯又不像是認錯的樣子,讓他心頭火燒的更旺。
可現在看弟弟單薄的背影,莫名又覺得有些心疼。
招呼自己貼身小厮過來,讓他去打聽今日在國子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等人走後,李世子癱坐在椅子上,隻覺心累不已。
父親萬事不管,弟弟又不聽話,他這個甯遠侯世子在外也處處碰壁,什麽勳貴之家,怕是比起一個普通的五品官都不如。好歹人家還有同窗家族幫扶,他們呢,沒了皇上的青睐,家中又沒有出息的子弟,便是連姻親,也讓二弟給得罪了。
揉了揉眉心,李世子站起身往書房去了。
到底還是得想辦法讓弟弟重新去書院讀書才是。
家裏沒有可以指導他讀書的大儒,距離會試又沒幾個月了,便是他不一定能考中,但總得試一試才是。
趙旦拿着從李世子那裏借到的那本冊子走進北樓大街的一家門臉并不起眼的鋪子。
正撥弄算盤的掌櫃撩了下眼皮,見來人是趙侯爺,忙收了賬本,撥回珠子,滿臉帶笑,從櫃台後方走了出來,“趙侯爺,不知您有何吩咐?”
他可不認爲這位趙侯爺是來做他們家的生意的。
趙旦聞言便從袖口内掏出那本冊子來,扔在了櫃台上,擡着下巴指了指,“這個東西,你們不是說不賣?”
掌櫃的一驚,方才他拿出來時,見到那封面便已經猜到是什麽,此時見趙旦問起,便裝模作樣的拿起冊子,翻看了兩下,見那上面确實有他們鋪子特有的記号,這才笑道:“不知這冊子趙侯爺是從哪裏得來的?”
“爺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怎麽倒問起爺問題來了?”趙侯爺冷眼掃了他一下道。
他本就看起來威嚴,氣勢極盛,這一掃之下,那掌櫃的腿肚子都有點打顫起來,好在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很快穩定心神,陪笑道:“實不相瞞,趙侯爺,您送過來的這本冊子,正是小人鋪子裏前幾日被人賃走的那本。”
“賃走的人是國子監的學生,若不是如此,小人也不會如此爽快的将書賃給他了。隻是這書生将書賃走後的第二日,卻突然找上門來,說這書他能不能買下。”
“小人當時一聽便知出了問題,但此書珍貴無比,我們當家的千交代萬交代,是絕不能賣的。小人自然也是如此回話的。可那書生聽了,卻是滿臉的爲難,與我說那書此時不在他手中,若想再拿回來怕是不大可能,便非要小人賣給他,還願意多出些銀兩。”
“可這哪裏是銀兩的事,而是這是有銀子也買不到。若能賣我又還與他糾扯這些做什麽。”
“那書生見狀沒了辦法,說是三日内會給我一個答複的。明日便是三日之期了,若是此書要不回來,我是定然要找到國子監去的!”
掌櫃說起此事來也帶着情緒,他沒想到,自己看在那書生是國子監學生的份上,又見他實在喜愛此書,便一時心軟将書賃給了他,誰知這書卻是一去不回。
若是讓當家的知道了,那他豈能再在鋪子裏待下去?
所以無論如何,這書他是一定要拿回來的!
趙旦聽完他的話,眉峰一挑,問了一句:“那借書的書生姓甚名誰,不知掌櫃的可否告知?”
“既然是趙侯爺問,那自然是沒什麽不好說的。”掌櫃的彎腰拱手道。
言罷便将那書生的姓名籍貫都說與了趙旦。
趙旦一聽,哪裏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節,笑了笑之後便将櫃台上的書拿起重新塞回袖口,什麽也沒說的就離開了。
掌櫃的滿臉愕然,不明白這趙侯爺是什麽意思,難道就爲了來問這麽一句?
而且他怎麽把冊子拿走了?難道不是來将冊子還給他的嗎?
掌櫃的就要追上去,門口此時卻又有人進來,因挂了棉布簾子,來人差點與要出去的趙侯爺撞上。
也幸虧趙侯爺聽見動靜往後退了一步,不然冒犯了趙侯爺,誰知道會不會被收拾。
“這位兄台,真是抱歉,方才沒撞到你吧?”掀開簾子進來的溫綸見到趙旦,忙抱拳歉意道。
趙旦雖覺此人有些面熟,但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聲音略微冷淡的朝着溫綸點了點頭,“無事,不必挂懷。”
掌櫃的見狀,忙走上前去,顧不上和溫綸打招呼,便道:“趙侯爺,不知那冊子”
趙旦轉過身來,似笑非笑道:“怎麽,本侯借來的冊子方掌櫃打算強搶不成?”
掌櫃的忙搖頭,“不敢不敢,就是小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搶趙侯爺的東西。隻是小人有些好奇,這冊子怎會到了您的手中?”
旁邊的溫綸看了看掌櫃,又看了看趙旦,聽掌櫃的喊趙旦爲趙侯爺,他雖沒有做官,但家裏做官的不少,自然對官場之事也有些了解。
面前這人怕是趙旦趙侯爺,皇上身邊的紅人。
“方掌櫃,什麽冊子?”
掌櫃的知道溫綸是什麽身份,那冊子聽大管事說,還有溫綸的份,且這位四老爺又是溫家的人,不如讓四老爺與趙侯爺交涉?說不得這位趙侯爺不願意告訴他的事情,會告訴四老爺。
這樣一來也能知曉到底怎麽回事。
這冊子可真的隻有一份,若是拿不回來,他這差事怕是真要丢了。
心思打了個回轉之後,便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趙旦,然後告訴溫綸是鋪子裏先前送過來的那本畫冊。
“那冊子不是本來就可以租賃的嗎?既然趙侯爺想看一看,那就讓他拿回去看看好了,難不成侯爺府還能丢了?”溫綸擺擺手道。
掌櫃聞言苦了臉,見趙侯爺似乎沒有走的意思,便三言兩語将前因後果說了出來,溫綸這才蹙了眉心,對着掌櫃道:“你既做了這麽多年的掌櫃,自然知道做生意誰借誰還的道理。既然那冊子是國子監的學生所借,你自然也該去找那學生才是。如今就算趙侯爺拿着冊子過來問你話,你怎能攔着人不讓走?行了,若是真的要不回來了,我再讓小六給你們畫一份就是了,你也不必如此爲難。”
掌櫃的卻覺得這位四老爺真是想當然,那做生意哪有這麽做的?
方才他想要問趙侯爺的話,确實有些不大妥當,可他也未曾說要讓趙侯爺将冊子留下啊——他也沒那個膽子。
可現在這位四老爺一來,卻說要不回來了就再去畫一份。若是此事真的如此簡單,那他何必揪着不放?直接讓那書生拿銀子買回去不就結了?
可他們鋪子裏是有死規矩的——這冊子可賃不可賣!
若是其他分鋪都像四老爺說的那樣,要不回來就再畫一份,難道每次都要去勞煩六姑娘嗎?
六姑娘一個後宅婦人,平日裏要處置的事情不少,且還有那書院要打理,畫一份都要費不少時間,更别說數量多了。
這位四老爺怎麽說話如此的不顧後果?
但四老爺是六姑娘的父親,他此時也不好反駁什麽,隻賠了笑臉,不再問趙侯爺,但也沒打算真的就将此事如同四老爺說的一般揭過。
倒是趙旦,聽完溫綸的話,這才知道原來他是誰,這冊子又是被誰所畫。
此時也不急着離開了,抱拳與溫綸寒暄起來。
溫綸來鋪子裏,原是打算過兩日去遼東那邊看看天池和霧凇,想問問有沒有人的。此時見趙旦與自己寒暄,又想自己的事情也不急,便幹脆應了趙旦的約,去酒樓喝酒去了。
等二人走後,掌櫃的忍不住搖頭歎了口氣。
而到了酒樓的溫綸與趙旦,正把酒言歡。
趙旦這個人,雖然讀的書不算多,但有謀略且世故圓滑,溫綸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不過一會,便與趙旦稱兄道弟起來了。
他這些時日一直在爲溫玥的親事煩憂,此時有酒自然就容易喝多,喝多了話也就多了。
“.你說我這小女兒日子過的不錯,怎麽大女兒就這麽命苦。”
“如今孀居還帶着個孩子,年紀還不到雙十。若是就讓她如此守寡下去,往後幾十年也太難熬了些。”
“可我說找個好人家将她再蘸,選來選去卻也沒有合适的。不是年紀太大,就是婆婆磋磨媳婦,再不然就是品行不端。這樣的人我若是選了做女婿,怕是女兒往後的日子還不如孀居。”
“我這個做父親的怎麽忍心。”
溫綸說完歎了口氣,一擡頭見趙旦端着酒杯不喝了,又舉起酒杯道:“賢弟,來,喝酒喝酒,不說這些煩心的事了。”
“對了,賢弟家中可有适齡的男兒?若是有,可别忘了給愚兄介紹介紹。”
“愚兄自然也知我女兒是孀居,配不得那高門大戶的嫡妻,可若有親戚家的,門戶小些,不在意我女兒帶着孩子的,隻要人品好,那也是沒問題的。”溫綸說着說着又回到了這個話題上。
趙旦聽了他的話,垂眸沉思片刻問道:“不知令媛的孩子是兒子還是女兒,幾歲了?”
溫綸以爲他真有何事的人選,眼神瞬間清明起來,坐正了身子,眸光閃閃的看着趙旦道:“賢弟可是有合适的人選?我那外孫是個男兒,如今正好三歲。賢弟放心,孩子歲數還小,又一直跟着母親,早已不記得生父了,日後成親,這孩子便直接當成親生的即可,不用在意他的生父。”
趙旦聞言端起酒杯笑了笑,“愚弟心中确實有個人選,隻是現下未曾與他提起,便不好應承溫兄。不若過兩日等愚弟問明此事之後,再請溫兄出來飲酒如何?”
“好好好,這是自然。你先回去問問,若是他願意,那我們再來詳談。若是不願,愚兄自然也不會強求。”溫綸忙點頭答應。
又端起酒杯敬趙旦。
兩人在酒樓内閑談了将近一個時辰,這才各自回府。
溫綸是石安給架着回去的,趙旦卻好像沒事人一般。回到府中之後便吩咐人去查溫玥先前那位夫君的底細。
一般若是回娘家孀居,那孩子又怎麽會跟着女方?且溫綸話裏話外的意思,似乎很不喜那前一任女婿,便是連孩子也不願意與那人同姓。
這裏面必然有問題。
若他真想說媒,自然是要搞清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