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
白露将方才張克之的一番話告訴溫小六。
就見溫小六似乎并不意外,桃花一般的面容突的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來,“不怕他們有所動作,就怕他們沒有動作。”
白露見狀便不再擔憂。
與他們一同離開的劉然四人是自己走回客棧的,而溫小六則是坐馬車回府。
到了府内,天色已晚,溫小六喝了點酒,此時後勁上來,她腦袋有些暈暈沉沉的,便吩咐下去說是不用晚膳了。
強撐着精神洗漱完便睡下了。
謝金科進來的時候,也沒将她吵醒。
走到床前,看着那張沉睡的面容,上面還泛着淡淡的紅暈。
擡手撫上她的面頰,微微有些燙,怕是因爲酒的緣故。
雙唇也泛着嫣紅水潤的光澤。
在她額間輕吻一下,攏了攏被她拉到肚子的被子,這才起身出去。
“霜降,讓芒種備些清淡好克化的吃食在爐子上溫着,少奶奶怕是半夜醒了要吃的。”
“是,少爺。”
夜半時分,除了打更的聲音,連蟬鳴狗吠,也聽不見了。
溫小六卻在此時餓醒了。
迷迷糊糊間,隻覺肚子餓得厲害,卻又不想起身。
摸着肚子,雙眼也不睜開,隻趴在謝金科的懷裏翻來覆去。
謝金科知她晚上沒有用膳,怕是會餓,所以睡的一直不沉,感覺到她動作,便醒了過來。
摸上溫小六抗議不停的肚子,有些無奈道:“餓了?”
溫小六此時還困得很,但肚子又難受,眼皮好像被黏上了一般,怎麽都掙不開,謝金科的聲音她卻還是能聽見的,也不說話,就哼哼。
謝金科拿她沒辦法,“你先睡,我讓人端飯食過來。”親了親她的鼻尖,從床邊櫃子内拿出夜明珠放在床頭,這才翻身下床。
而溫小六就算迷迷糊糊的,也知道這個時辰再做吃食,怎麽也需要些時間的,便又安心的睡過去了。
肚子似乎也知道等會就有吃的了,所以這會叫嚣的沒了那麽厲害。
誰知不過一會,謝金科就端着吃食進來了。
這個時辰,吃東西自然不好吃的太重口,所以他先前讓芒種準備的也不過是一碗蔬菜粥和幾樣點心。
“軟兒,起來用飯了。”謝金科捏了捏她又放到被子外面的手,輕聲喊道。
溫小六覺得自己好似才剛剛睡了一會,他就回來了。
鼻子微微翕動,一股粥香飄入鼻中。
這香味總算将她身上的睡意壓下,重新喚醒了她的胃。
費力的睜開雙眼,順着謝金科扶着她的力道起身,靠坐在床頭,側頭看向謝金科,“金科哥哥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酉時。”謝金科說完,先将外衫拿過來給她套上,這才端了粥完過來,遞給她。
“咦,這粥不是方才臨時熬的吧?”
雖然是蔬菜粥,但卻是用骨湯熬的,自然不可能這一時半會就熬好。
“嗯,你晚上未曾用膳就睡下了,半夜定然要肚子餓的,我便讓他們将粥做好溫在爐子上,等你醒來再吃。”謝金科陪她坐在床頭,柔聲道。
溫小六聞言,心下感動不已,看一眼碗中的粥,舀了一勺子,遞到謝金科旁邊。
“我不餓,你吃吧。”
溫小六卻已經将粥送進他嘴裏了。
見他唇角沾上一抹綠色的葉子,不由笑了起來,眼珠一轉,拉下謝金科就要去擦的手指,将碗微微挪開,傾身上前,直接親了上去。
舌尖一掃,那蔬菜便被卷進了自己的肚裏。
謝金科被那酥酥麻麻的感覺震得一顫,正要側頭時,那觸感卻已經退開,隻餘淡淡的濕濡。
謝金科看向溫小六,視線看似溫和,可裏面卻是濃重翻湧的情緒。
溫小六半分不知即将發生什麽,美滋滋的吃着手中的粥,還時不時的喂一口謝金科,卻沒有再像剛才那樣幫他解決遺留的粥粒和蔬菜了。
謝金科耐心很好的等她吃完,碗筷就放在了外室,等明早丫鬟進來收拾。
将二人的外衫都脫下之後,躺進被窩,覆在溫小六上方,輕笑道:“娘子,剛用過飯,不适宜睡下。不如我們做些适宜的睡前運動如何?”
說完不管溫小六瞪大的雙眸,便親上那雙因喝粥之後變得愈發紅潤的雙唇。
床上的夜明珠還在敬業的工作着,不過一會,卻被一件潤白的衣衫蓋住,屋内瞬間一片黑暗。
這衣衫,不僅将屋内的光芒蓋住,也蓋住了府外突然響起的狗吠聲。
第二日,溫小六前一晚雖然睡得早,但架不住後來某人半夜折騰她,所以一早醒來的時辰與往日并沒什麽區别。
穿戴好衣衫,拉開門,準備去給謝大太太請安。
謝家沒有給兒媳婦立規矩的習慣,也不必晨昏定省,但今日是十月初一,便是謝大太太不介意,她作爲兒媳婦,卻不能真的如此随性。
天氣愈發冷了,溫小六任由白露給她系上大氅。
毛茸茸的領子落在下颌上,也不覺紮人,反而柔軟的很。
溫小六忍不住蹭了蹭,看白露打了個蝴蝶結之後,便提步往外走。
手中還拿着個毛茸茸兔子形狀的暖手套筒。
哈了一口氣,便見那口氣因冷空氣而變成白色的薄霧,一會之後又消散了。
院子裏沒有鋪上地磚的地方,都已經染上了白色的霜花。
“再過些日子是不是該下雪了?”溫小六有些高興的問。
在金陵時,天氣比京城溫暖些,不常下大雪。
去年在北地時,偏偏又因太冷了些,雪也下的大,讓他們出門也不便,如今在京城,隻希望能中和一下,不要下那般大的雪,去又能堆雪人玩才好。
若是後湖那邊結了厚厚的冰,說不得還能在上面玩耍呢。
溫小六到底年紀不大,平日裏便是再端莊持重,也會有玩心四起的時候。
笑吟吟的想了些許,腳下步子卻未停。
走了約莫一般的路程,便見管家急匆匆的從婆母的院子出來,臉上滿是憂慮,連她就在他前面幾米遠,也未曾注意道。
溫小六也沒上前去打招呼,而是将先前的那些玩鬧心思全都收了起來,招呼行露,“行露姐姐,你去外頭打聽一下,看看發生什麽事了。”
“是。”
白露不由看了一眼自家少奶奶。
爲何是去外頭打聽,而不是直接問管家?
轉念一想,按理京城謝府的内宅之事,大多都是少奶奶在處理,管家便是有什麽事,也該來回少奶奶才是。
除非此事與金陵城那邊的謝府有關,又或者是此事不方便與少奶奶說。
但金陵謝府,便是出事,還有謝大老爺和謝老太爺、謝老太太在,哪裏需要千裏迢迢的送消息給謝大太太來解決的。
看來,最大的可能性,還是與少奶奶有關,卻又不好告訴少奶奶。
白露想起昨日離開國子監時,那位張公子的話,心下不由一緊。
但少奶奶什麽都沒說,好似并不擔心的樣子,她又何苦自己在這裏着急。
溫小六到了謝大太太的院子,請完安之後,二人便坐在一處說話。
“今兒天冷,你就别出門了吧,正好陪我看看你二哥讓人送過來的那些個所謂的珍稀山貨如何?”謝大太太拉着溫小六的手道。
“母親發話,小六自當遵從。”溫小六笑道。
似乎完全不知謝大太太爲何會突然說出這番話來。
用過早膳之後,謝大太太帶着溫小六往放着那些山貨的屋子去。
謝二哥讓人送了好幾個大箱子過來,裏面除了曬幹的山貨,還有些是用冰塊保鮮着的鮮貨。
野山菌、人參、鹿茸一類都不少,二人翻檢一會,挑了幾樣給下人拿去中午做了吃,剩下的謝大太太又讓人分成了好幾份,往親家那邊送過去。
按理溫家未曾分家,這禮實際隻用送一份即可,但如今溫家幾兄弟,雖都在京城,卻并不住同一府上。
謝大太太又從來不是個小氣摳門之人,所以這些東西便被分成四份。
除了溫大老爺、溫二老爺、溫四太太那邊以外,給溫纭也單獨備了一份。
溫小六又撿了些給舒暮雪送去。
這一分下來,府裏便隻剩下兩個箱子了,不過他們府上本來人不多,兩箱子怕是也要吃上些日子才能吃完。
幹貨還好說,但鮮貨卻是要精心包裝起來。
好在如今天氣本來就冷了,便是冰化了也不怕,用來裝鮮貨的木匣子是金絲楠木,一個便價值千金,還有保鮮的作用。
謝大太太似也不心疼,直接連着匣子一起讓人送了出去。
挑選完山貨,謝大太太又拉着溫小六去了府庫,說是老太爺的壽誕快要到了,得早些準備賀禮。
可謝老太爺是謝家的掌家人,現在雖然已經不怎麽管事,可府裏的這些東西,他老人家又怎麽可能看得上。
便是金陵那邊府裏的東西,怕是比起這裏的都要好上不少。
溫小六雖然心知謝大太太爲何如此,卻仿若什麽都不知道一般,泰然自若的陪着謝大太太挑來選去。
早已從外面打探完消息,候在外頭的行露,滿臉寒霜,想要回話,卻又不敢打擾。
站在那裏,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比起今日寒冷的溫度,還要更冷些。
“行露姐姐,你方才從外頭進來,可知外頭在吵什麽?我聽着怎麽好像就在咱們府外?”霜降瞅了一眼行露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
行露卻隻掃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臉卻更冷了。
霜降曆來有些怕行露,此時也不敢再多話。
但站在外頭,有風吹過來,冷的很,不說話,又不敢随意走動,更是難受。
在府庫又逛了些許時候,謝大太太此時沒了話頭說要去做什麽,便拉着溫小六,說讓她回屋彈琴給自己聽。
溫小六站定,将謝大太太拉住,微笑道:“母親,逃避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不是嗎?”
謝大太太聞言松了口氣,歎聲道:“你猜到了?”
“給母親請安時,管家神色匆匆,滿面擔憂的從母親的院子出去。給您請安的時候,您卻一反往常,說讓小六今日不要出門,陪着您挑選山貨。可這山貨據小六所知,早在前兩日便已經送過來了。想必母親一早便看過了,有哪裏需要再來看一遍。”
“至于老太爺壽誕,還有近半年的時間,母親便是着急,也不該是拉着小六在京城的府庫内找賀禮呀。這府庫的東西,怕是連金陵城的都不如,又怎會入得了祖父的眼。”
“母親如此八面玲珑的一個人,怎會連這都不知。不過是爲了攔住小六,不讓小六出門罷了。”
謝大太太見她早就心裏有數,難得老臉一紅,“你也别怪母親,實在是今日之事,我也不知爲什麽會這樣。總之我已經讓管家去叫金兒處理了,你也别擔心。不管怎麽說,你還是先不要出門了,不然若是一會傷了你,我日後可是沒臉去見你姨娘了。”
謝大太太一番好心,溫小六自然不會怪她,但她也不會真的坐在府内,等着金科哥哥去解決此事。
說到底,這外頭發生的事情,十有八九是昨日那群書生所爲。
既然與他們有關,那她就必須出面。
更不用說,此事本來就是她刻意放任其爲之的。
所以此時便拉着謝大太太,一臉從容淡定道:“母親不必擔心,今日外頭所發生之事,我早有打算,不會有事的。”
謝大太太看着溫小六堅持的樣子,又想起她一路走來,從來不是個躲在人後的性子,遂又放心了些,便是雛鳥,也要放手,其才能展翅高飛。更何況,小六這孩子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小雛鳥”了。
雖然心内還是有些擔憂,但對溫小六的放心,大過了這擔心,便點點頭,“那你一切小心。記得帶上你二叔給的那幾人,别受傷了。”
“好,母親放心。”
溫小六拉開府庫的門,走了出去。
白露忙上前将大氅給她披上,又拿過暖手套筒遞給她。
“霜降,你去把謝一幾人叫過來,就說你們少奶奶今日要大鬧一場。”溫小六緩緩笑道。
霜降一愣,雖滿心疑惑,腳下動作卻未停。
小碎步走的急促,好似快要跑起來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