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溫小六看着坐在床上明豔動人的舒暮雪,突然就有些感慨。
那個與自己從小一起長大,一起闖禍的小外甥女,如今也要成親了。
她們都在一步一步的慢慢成長。
都開始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要肩負的人生。
坐在旁邊的溫唯,拉着女兒的手,面色看起來平淡,卻不知爲何,一直沒有說話,隻是這樣平靜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兒。
溫大太太看着女兒的模樣,就知道女兒這是心裏難受不舍,卻又不敢讓女兒擔心。
自己也跟着難受。
摸了摸女兒的頭頂,無聲的安慰着。
想起自己那個“好女婿”,自己長女出嫁之日居然都推诿不來,心中更是對舒家不滿至極。
不一會,就聽外頭有吹奏的樂聲傳來。
跟着趙姑娘跑來湊熱鬧的公主,此時與趙姑娘一起,異常興奮的喊道,“來了來了!”
樂聲雖然到了,但夏湛想要進來,哪裏有這麽容易。
溫家簪纓世家,才子多得是,且大老爺又官拜尚書,底下學生更是不少。
今日夏湛怕是要被爲難的慘了。
坐在床上的舒暮雪忍不住捏了捏手上的帕子,突然有些緊張起來。
耳朵也跟着豎了起來,聽着外頭的動靜。
“夏湛,你不會吧,這都答不上來?”溫懷良看着苦思冥想的夏湛,嘻嘻笑道。
前日鄉試放榜,他名次靠前,已然成了舉人老爺,如今興頭正高,今日又是舒暮雪的大日子,說起話來便不留情面了。
且因是舒暮雪出嫁,溫子元自然不好出場,就由溫懷良領頭,帶着與他同輩的溫家人正攔着夏湛等人。
方才所出題目,是舒暮雪一早便與溫懷良說好的。
正是讓溫小六幫着寫出來的題。
——李伯伯一共有7個兒子,這7個兒子又各有一個妹妹,那麽,李伯伯一共有幾個子女?
這道題是溫小六小時候柳姨娘爲了鍛煉她的反應能力以及算術思維能力所出,當時她雖不過六歲,但也不過幾息時間就答出來了。
原本她想着夏湛于讀書一事上不如金科哥哥,便特地選了幾個稍微簡單些的。
隻是也不知是今日作爲新郎官太過緊張,還是他真的對此類問題不太擅長,已經過去好一會,答案卻還未說出來。
旁邊被夏湛拉過來幫忙的那些個纨绔子弟,此時也都愁眉苦臉的深思着。
隻謝金科一人站在最外側,面無表情的看着夏湛。
“少爺,答案是不是八個啊?”春劍在旁邊小聲問。
謝金科看了他一眼,“你去将答案告訴夏世子吧,省的一會耽誤久了,誤了時辰。”
春劍見狀便知自己猜對了,忙高興的喊了一聲,“诶!”
擠開衆人,在夏湛耳邊輕聲将答案告訴他之後便笑眯眯的在旁邊站着,等着衆人驚歎的視線。
誰知答案揭曉之後,大家看向的卻是他的主子謝金科,而不是他。
春劍登時有些生氣了。
明明是自己答對了将答案告訴夏世子的,怎麽大家都去看自家少爺,而不是自己?
哼了一聲之後,不高興的回到謝金科身側,打算一會要是再有知道的答案,定不告訴夏世子了。
讓他自己想破腦袋去吧。
但是也不知是萬事開頭難,開頭過去之後,接下來就順利了還是如何。
總之,之後的問題,夏湛幾乎沒費什麽時間就答出來了。
終于,到了最後一題。
溫懷良摩拳擦掌,準備好好爲難一番夏湛,以免讓他覺得他們溫家的姑娘是那麽好娶的。
幾年的朝夕相處,溫懷良已經下意識的将舒暮雪當做自己的姐姐,而不是舒家人了。
“好了,聽好了啊,這最後一題,是一聯對子,但今日的對對子跟咱們以前不一樣。”
“怎麽個不一樣法?”不知爲何,那位陳世子也在,聽溫懷良說完,抱胸問了一句。
溫懷良嘿嘿一笑,“簡單,上聯和下聯,我都幫你把前面半截說了,你隻需對上後面半截即可。”
看着那些滿臉興奮,以爲這最後一題最是簡單的人,心道你們這些人,還是太年輕,不知我小姑姑的厲害之處。
繼續道,“但這對上卻有一個前提,需與我準備的對子完全一緻,一個字都不能差,這才算過關。”
他話音落下,當即有人不幹起來,指着溫懷良道:“溫懷良,你這不是故意爲難人嗎?若是我們說出來了,然後你又換了說法,那我們豈不是永遠都過不了關?”
“就知道你們要這樣說,所以對子我已經提前寫好了,不如就由你們那邊的一人看一眼如何?”
“不過看完之後,那人可就不能出聲,也不能提示,不然我們就隻能算這一題作廢了。”
那人還要再說什麽,夏湛卻一揮手,“行,你趕緊說,别耽誤了時辰。”
“既然夏世子已經等不及了,那我就不賣關子了,”溫懷良将對子給夏湛帶過來的其中一人看了一眼,之後那人便站到一旁去,溫懷良則将對子上聯的前半句說了出來:“開口便笑。”
說完之後示意夏湛開始接下半截。
夏湛聽完人都蒙了,轉頭看向身後的那些人。
都愣了一會,多數直接搖搖頭,表示不知道,隻那位夏公子和另外兩位低眉沉思。
“笑天下可笑之人?”其中一人遲疑着道。
“不是,繼續猜。”溫懷良笑眯眯道。
“笑世間可笑之事?”
“也不是。”
“笑歎人生幾多愁?”
“不是。”
不知經過了幾個回合,卻一直沒有人答對。
這才上聯,若是都能這般耗下去,怕是今日真的要耽誤接親了。
“溫懷良,你就不能給點提示嗎?”有人開始不滿道。
“可以啊,十個字,其中又有三個笑字。”
此話一出,那群人反而覺得更難了些。
跟在溫懷良身後的那些書生才子,此時也不由跟着苦思冥想。
有兩人眼神一亮,分明就是想出來了。
夏湛眼看這樣不行,視線四處搜尋,突然雙眸一亮,“金科狀元郎,快過來。”
謝金科得了自家妻子的囑咐,眼見天色不早,自然不能讓夏湛繼續下去。
走上前,緩緩道:“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
溫懷良看着謝金科一下子就答出來了,不由噎了一下,看向夏湛,“夏世子,你這是作弊,小姑父明明是我們這邊的人。”後面一句雖是咕哝,但夏湛就在他對面,自然聽了個明白。
“怎麽是我作弊了?金科兄雖然是你小姑姑,但也是我好兄弟,好兄弟成親,他自然不能不幫忙了。”夏湛辯駁一番,又催促溫懷良趕緊說下一句。
溫懷良雖有些不情願,還是繼續道:“大肚能容。”
夏湛此時已經不指望自己身後這群草包了,直接看向謝金科。
謝金科看了他一眼,低沉磁性的聲音繼續響起:“容天容地與己何所不容。”
聽完這話,溫懷良咧嘴一笑,忍不住有些得意,“錯!”
謝金科微愣,轉念明白過來,又道:“容天容地與她何所不容。”
溫懷良沒想到自己還沒幸災樂禍兩息,就被這位小姑父給答對了,臉上的笑不由僵住。
愣了好一會,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道,“對了。”
夏湛聽他這一說,哪裏還顧得上别的,帶着人就要進院子去接人。
溫懷良忙将人給攔住了,“等一會,我還有話沒說完呢,急什麽。”
“那你趕緊的,别磨蹭。”夏湛不耐煩道。
他此時一心想着将自己的新娘娶回家,早就沒了耐心在這裏來回折騰。
溫懷良知道方才耽誤了不少時間,此時也不啰嗦,直接打開手中拿着的一張紙,緩緩念道:“夏湛,這一對對聯不知你可明白其中深意?若是不明白,我便在此解釋一遍,若是明白,那也好好聽着!”
念到這裏,溫懷良停頓了一下,默默給自己表姐豎了個大拇指,“上聯,是希望你不論何時,不論開心還是傷心,在面對我時,都能面帶笑顔,帶給我的,是快樂與高興,同樣,我也會盡量如此的對待你。”
“下聯,是希望你能有容人之量。小姨常與我說,夫妻成親之後,組成了屬于自己的小家庭,長久下去,必然會産生摩擦,這時就需要雙方都有容人之量,能夠體貼對方,理解對方,這樣的夫妻,才能一直幸福下去。”
“我希望,在往後的人生中,我們會一直一直幸福,謝謝你夏湛,也歡迎你參與進我的人生,夏湛。”
話音落下之後,原本還有些吵鬧的人群,此時卻突然靜默下來。
有人在深思,有人在忏悔,甚至還有人紅了眼眶。
自然也有人不屑一顧。
謝金科看了一眼那位夏家公子,他臉上嘲諷的表情沒有絲毫掩飾。
夏湛回神之後,看向溫懷良,“這個紙可以給我嗎?”
“哦,可以啊,喏,給你。”
拿到紙張之後,細細的将其疊好塞進衣袖,夏湛便帶着人進了院子。
此時自然無人再攔。
房間内,得了消息的丫鬟,忙将舒暮雪的鳳冠戴好,蓋上紅蓋頭。
扶着人出去。
此時正站在院子裏,焦心等着自己新娘的夏湛,聽到動靜,忙擡頭看去。
見心心念念的人,此時一身紅嫁衣出現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樣,與平日大大咧咧完全不一樣。
不知爲何,分明看不見她的臉,但他的視線就是不由自主得跟着她走,挪不開半分。
呆愣半響,幸得身側的好友拐了他一下,這才回神,咧嘴有些傻乎乎的笑了。
見他回神,一行人便往前廳去拜别父母長輩。
前廳内此時坐滿了人,舒家老太太和老太爺坐在上首,左側首則是溫崇夫妻,右側首是溫唯一人。
進屋之後,面對這般多的長輩,夏湛下意識看向身側的舒暮雪,有些緊張的心思,突然就緩解了不少。
往舒暮雪身側挪了挪,垂下的廣袖,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的拉了拉舒暮雪垂在身側的右手,察覺她手心汗濕,知她與自己一般緊張,不由又笑了起來。
屋内坐着的長輩,看着夏湛的模樣,都露出慈愛的笑容來。
“好了,世子爺,您該和舒姑娘拜别父母長輩了。”媒人提醒道。
二人便對着溫唯和一衆長輩磕頭施禮。
拜别之後,不等舒家人出面,溫懷良便走上前來,在舒暮雪面前站定,“表姐,今天就由我背你出門子吧。”
原本由溫懷良背着出門子其實并不合适,但舒家人似乎并沒有反對,且坐在旁邊的溫崇作爲禮部尚書都沒說什麽,屋内站着的人,雖心内暗暗覺得有些不合禮數,但想一想這幾年舒暮雪一直在溫家住着,讓溫懷良背着送嫁,似乎也沒什麽。
舒暮雪趴在溫懷良的背上,眼眶微紅,吸了吸鼻子,強忍着淚意,沒有哭出來。
“表姐,你該減肥了。”
溫懷良這一句,直接将舒暮雪方才還傷感的心情全都打碎,晃蕩的腿直接給了溫懷良一腳。
狠狠的,沒有絲毫留情。
溫懷良雖嘶了一聲,卻咧了咧嘴,笑了起來。
一直跟在旁邊的溫小六,不由也笑了起來。
從前廳到大門口的路并不長,溫懷良前些日子常往青龍寺去,身體早比以前好了不少。
背着舒暮雪并不太吃力。
到了門口,溫懷良将舒暮雪放下來,之後由媒人将她扶進轎子内。
溫小六也跟在後面,上了轎子。
上轎之前,往新郎那邊看了一眼。
隔着人群,她的雙眸一下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群書生才子中,不乏身量比謝金科高的,但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似察覺到她的眼神一般,謝金科回過頭來,與溫小六的視線相對。
同時微揚唇角,緩緩而笑。
這笑容好似将喧嚣的人群隔絕,擋在身前的身軀被成爲泡沫,隻餘對方眼中的自己。
溫小六輕輕眨了眨眼,喧嚣聲回溯,她已坐上轎子。
從尚書府到國公府本不需多長時間,但夏湛實在高興,便特地讓轎子多轉了幾圈,這才到了國公府的門前。
沒有射箭,隻是上前敲了敲車門,輕聲道,“暮雪,到了。”
媒人見他不按常理出牌,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但這是世子爺,她不敢多嘴,便由着他們去了。
扶着新娘子下轎。
“世子爺,要想看入了洞房能看個夠,這會趕緊的,把紅綢遞給新娘子啊。”媒人輕拍了一下夏湛,壓低了聲音道。
夏湛回神,不由紅了臉,将手中的紅綢遞過去。
媒人又扶着舒暮雪的手去牽那紅綢,二人的指尖突然碰上,兩人都好似觸電一般,忙縮了回去。
舒暮雪藏在紅蓋頭下的臉,畫了腮紅的妝容,更顯嬌羞。
夏湛在前頭牽着,媒人在身側扶着。
許是考慮到新娘子看不見路,夏湛和媒婆都走的很慢。
慢到周圍的人都開始忍不住爲他們着急了。
夏湛卻隻顧傻乎乎的沖着身側的舒暮雪笑。
偏生她還瞧不見。
進了前廳,這時候國公爺和夏湛的父母皆一身紅色衣衫,坐在主位上,等着新娘子的到來。
唱贊的司儀結束之後,舒暮雪被送到新房,夏湛接了蓋頭之後就那群好友給拉着去喝酒了。
房間内,跟着送嫁的溫小六和夏家的幾位嫂嫂陪着舒暮雪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