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之後,溫小六先将那曲子抄寫了兩份,一份讓管家明日派人送進宮内給公主殿下。
領一份則是派人送到了那三人居住的驿站。
驿站自然是禮部那邊安排的,專門用來接待外賓的宅子。
環境好,下人也不少,隻是唯一的不好卻是下人們都聽不懂三人的話。
好在那三人帶過來的奴仆中,似有會說漢文的,交流也算不上很困難。
月上中天,屋外寂靜一片,溫小六卻還倚靠在床頭,未曾歇息。
手中的書放在被子上,雙眼望着前方,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吱呀——
“怎麽還沒睡?”謝金科輕手輕腳的進來,卻發現自己的妻子坐在床上,根本就未曾睡下。
“睡不着。”溫小六搖搖頭。
“宮内不順利嗎?”謝金科撫上她微微鎖住的眉頭,輕聲問道。
話音落下,便脫下外衫,上了床。
溫小六翻身主動靠向謝金科,抱着他的腰身,也不嫌熱了。
謝金科看着她這個樣子,愈發擔心起來,難得沒有順勢将人摟住,而是微微退開了些許,一手輕擡起溫小六的下巴,臉色有些沉的看着她,“怎麽了?”
溫小六卻将頭埋進謝金科的胸膛,搖了搖頭,“我沒事。”
這個樣子,怎麽都不像沒事的,謝金科卻不再問下去,而是吹滅了燭火,攬着人躺下。
兩人都沒有睡着,卻無人再說話。
一室寂靜。
不知過去多久,謝金科這才聽到溫小六加重了些許的呼吸聲。
輕手輕腳的将溫小六的手從自己腰上拿開,披上外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敲響了旁邊白露的房門。
“少爺?”
“将今日少奶奶從起身到睡下所發生的所有事都說一遍給我聽。”
月光下的謝金科,長身玉立,膚色白皙,五官挺立,除了書生特有的書生氣以外,還有一股淡淡的威嚴。
白露将房門微微拉開了些,從早上溫小六起來洗漱後胡大人的拜訪,一直講到晚上從宮内回府後歇息,事無巨細,全都說了出來。
“我知道了,你歇息吧。”
“是。”
白露不知發生了什麽,隻是這個時辰了,少爺還特地将她喊醒,問起少奶奶的事,怕是少奶奶那邊發生了什麽。
隻是就算她細細回想,也并未覺得今日的事情與往日有何異常。
若說最不同的,也不過是少奶奶今日進宮。
隻是宮内将少奶奶送出來的那小太監,分明一臉喜意,說是今日之事多虧了自家少奶奶,這才解了危機的。
說明今日之事很順利。
且出來之後,一路上少奶奶面色并無異常,甚至還與她玩笑起芒種吃方霞姑娘的醋。
白露帶着疑惑的進屋重新睡下。
謝金科卻轉身去了書房。
戶部最近事多,他早出晚歸,與溫小六相處的時間便少了。
她情緒突然低落,定然是有原因的。
隻是她連他都不願意說,怕并不是小事。
自從秦嬷嬷的事情發生之後,他對小六的事情就一直有些驚弓之鳥,她的一點不對勁都不會放過。
坐在書房内,準備拿出紙筆來寫些什麽的謝金科,想起秦嬷嬷,突然蹙眉,手中握着的筆也停了下來。
在書房内不知坐了多久,擔心溫小六醒來找不到自己,站起身回了屋子。
翌日。
溫小六剛醒就感覺有些不對勁。
往日這個時辰,身側必然是空蕩蕩一片,但今日卻能感覺到身側一片溫熱。
睜開雙眸,看向身側,便見謝金科此時還閉着雙眼,并未醒來,“金科哥哥?”輕喊了一聲,推了推他。
溫小六以爲他是誤了時辰,忘了去衙門。
“唔,醒了?”謝金科聲音帶着剛醒的暗啞,睜開的雙眼分明帶着紅血絲。
一看便知是未曾睡好。
“金科哥哥眼睛怎麽了?沒睡好嗎?是不是我睡相差,又讓你睡不好了?”溫小六顧不得他是不是忘了去上衙,有些心疼的撫上他的雙眸道。
“我沒事,你的睡相我都适應了這麽久,早已打擾不到我睡覺。時辰還早,再陪我睡一會吧。”謝金科說着便伸手将人又拉近了懷中。
“金科哥哥你今日不去上衙了嗎?”溫小六雖覺有些熱,但還是沒有掙紮,隻仰着腦袋,看着冒出一點青茬的謝金科的下巴道。
擡手摸了上去,有些紮手。
謝金科抓住她不老實的手,眼眸未睜,啞着嗓子“嗯”了一聲。
溫小六見他這般困倦的樣子,不忍再打擾他,便也不再說話,安安靜靜的躺在他懷中,睜着的雙眼看着面前微微敞開的胸膛。
不知過了多久,她也跟着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小六還未起身?”
“回太太的話,少爺和少奶奶都還未起。”白露站在門口道。
“金兒也在?”大太太有些意外。
“是。”
蹙眉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金兒昨晚上莫不是回來之後還鬧小六到很晚?
這孩子平時最是守規矩的,不會因爲這個便不去上衙了吧?
謝大太太雖然了解自己的兒子,但是兒子在小六身上一向自制力不高,此事會不會發生,她倒有些不好說了。
站在門口胡思亂想了一會,正準備離開時,卻見房門被人從裏面拉開了。
“母親。”謝金科的聲音傳來。
說完又看向白露,“你去打盆水來,我與少奶奶要洗漱。”
“是。”
等白露走後,謝大太太走上前,“兒子啊,縱欲傷身,你可不能學那些纨绔子弟,葷腥不忌,沒個分寸。”
看着自家兒子青黑的眼睑,謝大太太愈發懷疑自家兒子是不是因爲敦倫之事熬夜了,又用多了體力,這才變成這個模樣的。
“母親多慮了,兒子便是不顧自己,也要顧着軟兒。”謝金科聽了謝大太太的話,面色也沒有半分變化,隻淡淡道。
“不是就好,既然小六還沒起,我看你精神也不大好,那就多睡一會,我讓人把早膳給你們溫着便是。”謝大太太到底心疼兒子,見他這個模樣,知道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便放心了很多,說完就出了院子。
見到過來的白露時,還不忘讓她過半個時辰再将水送過去。
謝金科進了屋内,溫小六此時怕是聽見外頭的聲音,已經迷迷糊糊的坐起了身。
“誰啊,金科哥哥?”揉了揉越睡越困的雙眼,溫小六問。
“還困嗎?要不要再睡一會?”謝金科沒有說是謝大太太,隻岔開了話題道。
“不睡了,熱,越睡越困,腦袋也暈暈沉沉的。”溫小六搖頭道。
“嗯,那要穿哪件衣裳?我去給你拿。”
溫小六的衣裳素來多,所以他們的屋内專門有一間小耳房是用來放置溫小六的衣裳的。
有些用箱子放着,有些是挂起來的。
“就穿那件淺藍色的吧,看着涼快些。”溫小六坐在床上,難得享受謝金科的伺候道。
謝金科揉了揉她的頭頂,便轉身往衣帽室去,拿了溫小六說的那件輕薄的藍色衣衫。
等她穿好衣裳後,謝金科轉身出去,将白露打好的水端了進來,也不要白露和行露伺候,便自己擰了帕子,給溫小六淨面起來。
等二人收拾好,又開始爲溫小六梳發畫眉。
“對了,金科哥哥今日既不去衙門,不如正好去見一見我書院的插花先生如何?”溫小六原本打算今日去青龍寺的,此時有謝金科在,倒省了再去麻煩東陵先生。
“好。”謝金科好脾氣的答應。
出門之後,溫小六便吩咐白露,讓她去與芒種說一聲,今日不去青龍寺,不用準備吃食了。
兩人用過早膳,便打算往那書生家去。
那書生家住城南,離謝府還有些距離,若要過去,怕是還得有一會。
“金科哥哥,我瞧着今日似乎沒有前兩日熱了,不如我們便走着過去吧,也正好在街市上逛一逛。”出門時,溫小六拉着謝金科的手道。
“好。”
今日的謝金科似乎特别好說話,她說什麽他都是一聲好。
謝金科将油紙傘撐在溫小六的頭頂,身後跟着白露和春劍。
“白露姑娘,不如你也撐把傘?我瞧着你們姑娘家細皮嫩肉的,别一會給曬黑了。”春劍落在後頭,笑嘻嘻的跟白露說話。
白露看了一眼春劍,沒有說話,安靜的跟着溫小六。
春劍曆來知道她的性子,也不介意。
見兩位主子走在前頭,說說笑笑的,并不需要他們跟得太近的樣子,便朝着街上的小攤販看了過去。
“诶,白露姑娘,那裏有磨喝樂,你要不要去看看?”春劍指着不遠處的一個小攤販道。
磨喝樂就沒有人不喜歡的,白露的視線也不由自主的看了過去。
便見那小販做的磨喝樂精細傳神,倒比一般的人家做的還漂亮些。
“走走走,我帶你去買,這麽好看的磨喝樂,一般可遇不着。”說着便拉着白露往那攤販走了過去。
白露卻不像春劍這般跳脫,謹記自己做奴婢的分寸,抽出自己的衣袖,看向前頭也停下來在一個賣字畫、折扇的攤子前,這才跟着春劍走到那攤販前。
“兩位随便看看,若是有喜歡的,便告訴小老兒。”那攤販的老闆是個看起來約莫六十多的老頭,精神矍铄,眼神和藹。
腰上系着圍裙,腿間還放着一個未曾做完的磨喝樂。
招呼完他們二人之後,便又重新低下頭繼續手中的動作。
“白露姑娘,你看看喜歡哪個,一會挑好了我給你買怎麽樣?”春劍很是大方的道。
“不必。”白露冷淡道。
視線看向攤販上其實并不多的磨喝樂,看了一圈,最後挑了一個憨态可掬,動作誇張的磨喝樂。
“老爺子,不知這個怎麽賣的?”
那老爺子擡頭看了一眼白露手中的那個道,“二十文。”
二十文也不算貴,如今七夕已過,比起先前七夕時節,可要便宜将近一半了。
白露正要去掏銅闆,卻見春劍直接扔了一個碎銀角子,“我再拿一個,不用找了。”說着便拉着白露離開攤子。
白露瞪了春劍一眼,将手中已經的銅闆重新數好,遞給春劍。
“都說不用了,你這麽客氣做什麽?”春劍皺眉看着非要将銀錢給他的白露道。
“無功不受祿,若是你不要,那我便隻能将這東西還回去了。”白露說完不管春劍的反應,便将銅闆塞進了他的手中。
跟上謝金科和溫小六。
春劍看着手中還帶着溫熱的同伴,有些不高興。
這白露姑娘總這般拒人于千裏之外做什麽?大家一個伺候少爺,一個伺候少奶奶,何必弄得這麽生分?
春劍難以理解。
但還是收了銅闆,跟了上去。
他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生氣了那一會,很快便又被街頭的其他東西吸引,不忘拉着白露一起去看。
四人出來,怕是白露與春劍還更開心一些。
而走在前頭的謝金科與溫小六,雖走走停停,也看了不少好看的東西,最後手中卻空空如也,一個也未曾買到。
反觀春劍,懷裏都已經鼓鼓囊囊的滿了。
便是白露,手裏都拿了好幾個東西。
快到那書生的家門口時,幾人并未直接貿然上門,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酒樓坐下。
之後謝金科便讓春劍上門去将那書生請出來。
春劍得了自家少爺的吩咐,便來到那書生的門前。
叩叩叩——
“誰啊?”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傳來,跟着大門被緩緩拉開。
那婦人見到外頭一身衣衫不俗的春劍,看着卻又不大像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有些疑惑的道,“請問你找誰?”
“這裏是董元董公子的家嗎?”春劍拱拱手問道。
“正是,不知你是?”
“我家少爺是前科狀元郎謝金科,那日在青龍寺時,對董公子印象頗深,今日得空恰巧路過此處,聽聞董公子住在此處,我家少爺便想着過來見一見董公子,隻是不知董公子今日可在家否?”春劍平日雖嘻嘻哈哈的,但在長輩面前卻很讨喜。
嘴巴乖巧會說話,又總是帶着笑,門内的婦人本就覺得有些好感,此時再聽是前幾年的狀元郎來找自家兒子,面色一喜,忙點頭道,“在的在的,這位小公子稍等,老身這就去将人叫出來。”
言罷便快步進屋去了。
春劍往裏挪了兩步,躲在太陽照不到的屋檐下。
透過打開的門,往裏看去。
董家的院子雖瞧着不大,但打理的不錯,而且這宅子修建的也挺精緻的,怕是董家也并不是什麽窮困人家,隻是卻不知爲何連一個看門的下人都沒有,還得老太太親自來開門。
春劍胡思亂想之際,那位董元卻不是很情願的被母親給拉了出來。
“小公子,這就是我家董元了,承蒙狀元郎看得上我家兒子,他這就跟你去見狀元郎。”婦人熱情的推了推董元的背道。
春劍聞言便咧着嘴施了個禮,便拉着董元往酒樓去了。
門内的婦人見兒子好像被人看重,就好像看到了董家光宗耀祖之日,面上不由愈發高興,關了門之後便轉身與老頭子分享好消息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