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
雖然皇上送來了欽天監算好的日子,但溫小六卻還是打算與謝金科一道去青龍寺拜見東陵先生。
原本隻打算兩個人一同去的。
卻在出發的時候,路過溫府門前,被要出門上街的溫綸給看見了。
溫綸這些時日一直住在溫崇的府上,就近照顧老太爺,見到他們邊說要跟着一同去。
隻是他進府準備妥當再出來時,身後卻跟了個跟屁蟲。
“小姑姑,你怎麽去青龍寺都不叫我,太不講江湖義氣了。”溫懷良熟門熟路的爬上溫小六與謝金科的馬車道。
一上去便感覺到一股鋪面的涼意,舒服的舒了一口氣。
“怎麽,青龍寺的飯食你還未曾吃膩?”溫小六有些好笑道。
“自然,我這才吃了幾日,東陵先生說了,好友好些菜色那廚子都還未曾展示出來呢,我自然要去的勤些才是。”溫懷良道。
“那你今日打算空着手去?”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溫小六打趣道。
“小姑姑不是帶了吃食嗎?又哪裏還需我再帶了。”
“你倒是機靈。”
兩人說說笑笑的,旁邊的謝金科好似沒有存在感一般,手中拿了本書,也沒被二人的說話聲影響。
“對了,你今年是不是該準備秋闱了?”
“小姑姑,别提這事兒咱倆還是朋友。”溫懷良一臉的郁悶道。
“怎麽,你這模樣是不想去考?”
“考試對我來說自然是沒什麽問題,隻是每日被父親硬壓着讀書,卻讓我難受的緊。你都不知這幾日我是如何過來的。”溫懷良衣服被摧殘的夠嗆的模樣。
可惜溫小六并不吃他那一套,“大哥自然也是爲了你好,你若不讀書,便是去考試了,考不上豈不是白去?”
“爲何會考不上?那往年的秋闱卷宗我看了不少,并不難。”溫懷良說的一臉理所當然,好似那秋闱之試對他來說真的非常簡單一般。
溫小六對溫懷良的功課也略有些耳聞。
知道他并不是讀書不聰明,隻是卻志不在此,所以不怎麽用心罷了。
“良哥兒這般不喜念書?”旁邊的謝金科突然插嘴道。
溫懷良聽他叫自己小名,有些無奈的看了過去,“其實也不是,隻不過父親總覺得我這模樣若是不一日讀書十個時辰怕是難以考上好的名次,自己壓着我讀書不說,還讓我母親、祖母,便是連我身邊的小厮都不放過,整日的逼迫着我讀書,我實在有些忍受不住了。不然今日也不會偷溜出來想要去青龍寺散散心了。”
說完又看了一眼謝金科,小聲咕哝一句,“還有啊,以後能直接喊我的名字嗎?良哥兒聽着多幼稚啊。”
謝金科與溫小六卻都下意識的将這句話給忽略了。
“你若真有十分的把握能進二榜以内,我倒是能想辦法讓你擺脫如今的境地。”謝金科道。
溫懷良聞言不由湊近一些,雙眼驚喜的看着謝金科,“真的嗎?隻要小姑父你能讓我擺脫每日讀書的痛苦,那以後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謝金科笑了笑,“這可是你說的。”
“自然,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雖不喜讀書,但好歹君子還是算的上的。”溫懷良點頭道。
“既如此,一會到了青龍寺之後,我出一張秋闱的試題,你若是合格了,那我便想辦法幫你實現願望,若是你難以合格,還是好好在你父親的督促下讀書吧。”謝金科言罷,便重新拿起了書本看了起來。
“沒問題!”
溫小六忍不住看了一眼謝金科,不明白他怎麽會突然關心起良哥兒的讀書之事的。
謝金科察覺到溫小六的視線,卻是視線不動,隻放在腿上的手,握住了溫小六的雙手。
他的掌心幹燥溫熱,比起溫小六柔軟滾燙的手不僅大很多,還舒服很多,溫小六見馬車内的溫懷良瞧不見自己,幹脆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幫自己降溫。
謝金科臉上的深情更顯柔和,唇角似乎還帶着淡淡的笑意。
溫懷良卻沒有察覺,隻掀開了簾子,看着外頭跟着的霜降,“你們帶吃的來了沒有啊?我早膳吃的少,現下有些餓了。”
溫小六在馬車内聞言,無奈的搖了搖頭,“良哥兒,這裏還有些點心,你用吧。”
溫懷良忙驚喜的回頭,“就知道小姑姑這裏定然有吃的。”
等一行人到了青龍寺,日頭已經逐漸升高,溫度也開始慢慢變熱。
好在青龍寺這山林内清風徐徐,踏上那青石闆倒涼快不少,将幾人身上的暑意也解了些許。
溫懷良這次爬山倒比之前中用了些,沒有半路便氣喘籲籲的需要歇息了。
許是因爲來的次數多了,倒也習慣了。
到了山門前,無需寺内師父通傳,幾人便直接往後院走去。
溫綸卻沒有與他們一道,又去了方丈大師那邊下棋。
東陵先生還是在後院的那顆銀杏樹下坐着,隻是今日卻有好幾名客人在。
謝金科與溫小六上前請安。
“你們來了?正好,金科你在此,便幫爲師将這題講解于幾位公子聽吧,爲師有些累了。”東陵先生見到謝金科手中提着的竹籃,又看了一眼手中空空如也的溫懷良道。
“是。”謝金科将籃子遞給身後跟進來要上茶的小師傅,便坐在了東陵先生站起身之後的位置上。
那幾名書生見狀,忙站起身朝着謝金科施禮。
“沒想到今日能有幸得到前科狀元指點,實乃我等之幸。隻是這幾日叨擾東陵先生,忘了考慮到先生已然古稀,讓先生勞累,也是我等的思慮不周,還望先生恕罪。”爲首的書生道。
“不必多禮,你們那些問題,我這徒弟回答綽綽有餘,老夫便暫時不奉陪了。”說着不忘将溫小六與溫懷良給叫走。
又讓提着籃子的小師傅跟着。
三人便找了一處寂靜涼爽的禅房,溫小六将帶過來的吃食拿了出來。
不僅東陵先生在旁邊看着,溫懷良更是伸長了脖子,恨不得埋進那籃子裏才好。
“先生,這是昨日我們從别莊回來時晨間采摘的蓮蓬、菱角,回去之後便用冰塊冰鎮着,想必還是新鮮的,還請先生品嘗。”
“這幾支蓮花,不知先生這裏可有陶甕或是花瓶?”
東陵先生擺擺手,“你去外頭找法顯便是。”
說完便拿起桌上的蓮蓬吃了起來。
溫小六來一番,自然不可能隻帶了這些吃食,還有些從府裏做好之後帶過來的點心。
都是夏日消暑的食物,雖有些涼,但東陵先生身體曆來好,少吃一些也不妨事。
溫小六便轉身走到外面,去找法顯小和尚。
“縣主可是要将這些花束給插入瓶中?”原本在後院聽謝金科講題的書生不知何時出來了,從溫小六身側路過時,問了一句。
“正是,隻是不知這寺中可有花瓶,所以正打算去找小師父問一問。”溫小六笑道。
“小生來此幾日,倒對這裏熟悉了些。這寺内花瓶怕是沒有,不過陶甕還是有的。”說着書生便熟門熟路的帶着溫小六走到廚房那邊的院子。
那裏有個倉庫,裏面堆放的都是平日裏不用的物品。
“公子果真對這寺中熟悉的很。”溫小六笑着說了一句。
她也沒想到這書生來青龍寺不去聽金科哥哥或是東陵先生講學,卻在這寺中四處走動,似乎哪裏都熟悉的很,豈不是有些奇怪。
書生撓了撓頭,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不瞞縣主說,其實小生并不是很喜歡做官,隻是家中成日念叨,不得已之下才跟着幾位同窗一起來叨擾東陵先生。”
“說來慚愧,小生跟着幾位同窗來此,大多數時候都在寺内閑逛,坐下了靜心聽東陵先生講學的時辰卻不多。”
溫小六笑了笑,正要說什麽,卻見書生已經将倉庫的門推開了。
因裏面沒什麽貴重的東西,不過都是些雜物,且這後院不常有生人過來,便也無人想着上鎖。
屋内有些暗,擺滿了零散的物品,什麽都有。
有些已經壞了的,也沒有扔,都堆在裏面。
兩人借着屋外的一點光線,在屋子裏翻找着陶甕。
大門開着,有廚房的和尚去柴房抱柴看見了,疑惑的上前兩步,走了進去,“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慧通師傅,你來的正好,縣主想找個陶甕插花,但我看了半天,好像都沒找到哪裏有,勞煩惠通師父幫忙看看,可有小一些的陶甕。”書生聽見聲音眼神一亮道。
“要陶甕上這裏來找做什麽?我那廚房就有,你們出來吧,這屋子長久無人打掃,收拾灰塵,怕是一會将衣裳都要弄髒了。”
溫小六聞言便站起身,走到屋外去。
手中抱着的幾支荷花許是不知蹭到了哪裏,掉了幾片花瓣。
“縣主,您跟我這邊走。”
“多謝師父了。”
“縣主客氣了。”
等三人找到陶甕,又費力氣的将陶甕洗幹淨,溫小六本想自己來插這花的。
隻是光秃秃的幾支荷花難免顯得單調,正愁去哪裏找些搭配的花草來,卻見那位書生手上捧了幾片不知從哪裏摘來的芋頭葉子,與荷葉倒是有些像。
“縣主,可以嗎?”書生指了指陶甕道。
“當然可以。”溫小六将有些沉的陶甕推了過去笑道。
便見那書生,在溫小六插好的基礎上,又略作修飾,很快一個漂亮的作品就出來了。
“沒想到公子插花的手藝卻不錯。”溫小六卻是有些驚訝。
鮮少有男子會對插花感興趣。
在他們看來,賞花雅趣,但這摘花插花卻是下人該做的事情。
便是謝金科平日裏那般寶貝的蘭花,也大多都是春劍在照看的。
“不怕縣主笑話,小生平日裏其實對這些東西比較感興趣,但家中父母總覺此事乃不務正業,便也不敢在父母面前多有表現,今日得見縣主這漂亮的荷花,便有些忍不住,先前這才開口冒犯縣主了。”書生道。
“怎麽會,公子有如此手藝,定然是個内心愛花,且懂得欣賞花之人。”溫小六道。
“隻是不知公子對做個插花先生,可有興趣?”
“插花先生?”
“正是。”溫小六點頭。
“想必公子也知女子書院如今正在修建,趁着這段時日,我便想着将先生早日物色好,等書院建好之後也好早日步入正軌。”
“可,可書院一般不是教授琴棋書畫嗎?怎的還有插花?”書生詫異道。
溫小六卻笑了起來,“你們男子的書院自是如此,學的是君子六藝,四書五經,這是因爲你們要做官,參加科舉,自然與女子不一樣。女子不用參加科舉,在讀書學習一事上,自然也就拘束少的多。”
“我見公子有如此天賦與手藝,若是就此埋沒難免可惜。隻是我的書院都是女學生,若是公子覺得此事不合适,那我也便不再多言。”溫小六方才見他不過幾個動作,便将原本單調乏味的花束變得精緻漂亮起來,着實有些贊歎。
所以心下一動,便想請人入書院做夫子。
隻是因女子書院都爲女子,他又是個正直青年的男子,若是要入書院做先生,必然不能去教授年齡大些的女學生。
就算她心中不覺得先生與女學生應該有這樣的忌諱,就像女子不應諱疾忌醫一樣,但爲了以防發生不必要的亂子,此事還是循序漸進的好。
“這,若是能做個插花的先生自然是好的,隻是,隻是我父母那邊,怕是不會同意。”書生有些失落的道。
“不用擔心,若是公子真的願意,你父母那邊自有我去解決。”溫小六笑道。
“真的嗎?”書生眼眸微微睜大,驚喜道。
“這是自然,你若答應便成了我書院的先生,我作爲書院的負責人,自然該将此事處理好。”
“那,那小生願意!”書生重重的點頭。
聞言溫小六笑了起來,問了他姓名住址,便抱着插好的陶甕往禅房去了。
那書生也滿臉高興的往後院同窗那裏去了。
剛進禅房,卻見溫懷良正氣鼓鼓的瞪着東陵先生,視線還時不時的落在東陵先生手中的點心上,不由有些無奈。
都說老小孩,老小孩,沒想到東陵先生也同樣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