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來人了?”
“正是,那幾人言是曾經伺候過少奶奶的人,不知少奶奶可要去見一見?”
溫小六聽了這話,便想起先前她曾差人往金陵送過書信,忙站起身來,“快些帶我過去。”
“是。”
“金科哥哥,暮雪,你們先用膳,我一會便回來。”說完便急忙出去了。
“這到底是誰來了,居然能叫小六直接将我們給扔下不管。”夏湛嘀咕一句道。
謝金科垂下眉眼,沒有說話,他自然是知道誰來了。
面色平淡道,“用膳吧。”
溫小六走了之後,飯桌變得沉默起來,大家似乎都急不可耐一般,一頓飯平日或許需要兩刻鍾才能吃完,現如今卻不過一刻鍾,便已經結束。
而這個時候,溫小六卻還未出現。
前頭,溫小六走到門口,就看先果真如自己所料,正是裕德。
“六姑娘。”
“裕德哥。”
裕德見到溫小六,施禮過後,便走到一旁的馬車跟前,“快些下來吧,少奶奶過來了。”
外頭熱的很,裕德此時臉上不停往下淌着汗珠,珠簾内影影綽綽看着應該有三人的模樣。
兩個身影大些,還有個身影小小的。
也不知裕德怎麽還帶了孩子過來。
簾子内的人聽見裕德的聲音,忙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姑娘!”
“春月姐姐,夏枝姐姐,你們怎麽也來了!”溫小六此時詫異不已,上前道。
秋霜懷中抱着的孩子,此時正酣睡着,額頭上出了一腦門的汗。
“姑娘,出了這般大的事,我們怎能坐視不管,任由裕德自己一人過來。”春月上前道。
她如今已經生了老二,愈發顯得豐腴溫婉,雖瞧着還是很漂亮,卻能看出一股婦人的風韻。
“春月姐姐。”溫小六雖不過一年時間未曾見到二人,但此時再見,卻好似已經過去了許多年一般,心内滿是故人相遇的感動。
“夏枝姐姐,你怎的将孩子也帶過來了?這是睡着了吧?臉上滿頭的汗,快些進屋去吧。”溫小六招呼道。
身後跟着的霜降也同樣高興不已,伸手就要去幫夏枝抱那孩子。
“這孩子沉手的很,我怕你抱不住。”話雖這般說,卻還是伸手遞了過去。
孩子也不怕生,換了人抱着,還呼呼大睡呢。
“對了,夏枝姐姐,你帶着孩子來了,那淩大哥呢?”
“姑娘,您瞧着淩大哥是放心夏枝帶着孩子獨自出門的嗎?自是也跟了過來,隻是聽聞淩大哥在這城中有幾個朋友要去拜訪,到了之後便先行離去了,怕是要晚上才會再過來。”春月在旁邊笑道。
溫小六聞言,跟着笑了起來,招呼幾人進去。
“六姑娘,奴才,奴才想先去看看祖母。”裕德進門之後便低聲道。
“嬷嬷這會怕是正在用膳,你們先歇息一會,梳洗一番,我讓人送了飯菜過來,等用過膳食之後再去吧。”溫小六道。
裕德雖然着急,但也知急不了這一時半刻,點頭答應了。
溫小六隻與霜降吩咐了幾句,便也未曾再回膳食廳那邊,而是直接與春月、夏枝同桌用了飯,之後便一同往秦嬷嬷的屋子走去。
京城的謝府實際比起金陵的謝府還要小一些,三人也來不及欣賞這府内的景緻,便到了秦嬷嬷的門前。
重新聒噪起來的知了聲,嘈雜的讓本就煩悶的内心,更覺燥氣上湧。
霜降上前去敲門。
“少奶奶。”白露拉開房門,見到屋外的溫小六,叫了一聲,之後便看見她身後站着的裕德幾人,淡然的臉上不由也染上幾分驚喜。
轉而卻又想起幾人爲何而來,神色又落了下來,讓開身子,“嬷嬷此時正醒着,少奶奶您和裕德哥他們進去吧。”
“嗯。”
進屋之後,裕德看着躺在床上頭發已然如霜一般,精神氣與他記憶中的那個威嚴肅穆的祖母完全不一樣了。
這樣的祖母他是第一次見,覺得那樣的陌生,心口卻又那樣的難受。
“祖母。”好一會之後,才緩緩喊道。
依靠着床頭的秦嬷嬷,聞言睜開雙眼,看向前方,見到是裕德,隻淡淡的說了一句,“你來了。”
裕德聽聞這一句,眼眶突然就湧上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淌。
忙将臉上的淚水擦去,不敢讓祖母見自己這懦弱的模樣,“嗯,祖母,我來了,我來接您回家。”
“嗯,我的事,你沒有與你父親母親說吧。”
裕德搖頭,他不敢跟父親說,父親最是孝順,若是知道祖母變成了如今這個模樣,怕是定要跟着一起上京的。
可父親身體不好,若是舟車勞頓,怕是又要病倒了。
秦嬷嬷點點頭,便不再多說。
“嬷嬷。”身後的春月和夏枝繞過裕德走上前,輕聲喊道。
秦嬷嬷看着二人眼眶紅彤彤的樣子,拍了拍春月的手,“這麽大老遠的過來,辛苦你們了。”
春月搖搖頭,“這一路上,有馬車坐,到了地方就住店,哪裏辛苦了。”
“隻是不知嬷嬷身體不好,該早些過來看您的。”
“不過生老病死罷了,何須你們特地過來,我總歸是要回去的。”
“那怎麽一樣,嬷嬷便是比起春月的父母還要親近些,您出了這樣大的事,我們怎能在家裏坐着等您回來。”
春月曆來穩重,此時便是坐在秦嬷嬷跟前,明明心裏難受的很,面上卻還是溫柔大氣的模樣,與秦嬷嬷說話時,與往常也沒什麽區别。
秦嬷嬷聞言便不再多說什麽,隻問起了她如今家中怎麽樣。
秦嬷嬷來京城的時間還不到半年,春月家中自然是沒什麽大變化的。
不過是些細微的瑣事罷了。
站在後面的夏枝,不知什麽時候把孩子抱了過來。
那孩子不認生,本就認識秦嬷嬷,此時被母親抱過來,便很是自來熟的脫了鞋子,爬上了秦嬷嬷的床,趴在秦嬷嬷的旁邊,小眼神炯炯有神的盯着秦嬷嬷。
“嬷嬷,您的頭發怎麽變了顔色呀。”
“嗯,嬷嬷老了,顔色就變了。”
“爲什麽人老了,頭發的顔色就會變啊?”小孩子是沒有适可而止這個概念的。
腦子裏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回答了這一個,立馬便有下一個。
讓人措手不及。
“對啊,爲什麽呢,嬷嬷也不知道。”秦嬷嬷摸了摸小孩子有些稀疏但卻柔然的頭發道。
“好吧。”
許是因爲有孩子在,秦嬷嬷的氣色倒比之前還好了些許。
“姑娘,暮雪姑娘那邊說要離開了,您要過去一趟嗎?”
溫小六看了眼還在說話的幾人,點點頭,“嗯。”
到了門口,便見舒暮雪正看着她的方向,見她過來,忙揮了揮手,“小姨。”
“要回去了嗎?”
“嗯,天色不早了,若是再不回去,外祖母怕是要訓斥我了。”舒暮雪吐了吐舌道。
“我送你們出去。”
看着兩輛馬車相繼離開,溫小六這才與謝金科一同往回走。
兩日後。
秦嬷嬷執意要回去,溫小六攔不住,隻能準備了最舒服的馬車,又安排好一路行程,這才答應讓他們走。
隻是将人送到了門口,溫小六看着被扶上馬車的秦嬷嬷,心底那股不舍,不停的往上翻湧,可她說不出一句挽留的話來。
謝大太太也在旁邊站着,拉着溫小六的手,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慰着。
“春月姐姐,有事記得第一時間給我寫信,千萬不要忘了。”
“姑娘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嬷嬷的。”春月點點頭。
秦嬷嬷原本是跟着溫小六嫁到謝府的,所以她的榮養自然也該是溫小六來負責。
而秦嬷嬷回去之後,定然要住到自己兒子府上去,若是如此,春月姐姐又怎麽好上門去照看?
但她還來不及細問,春月便已經上了馬車。
看着坐在車闆上駕車的裕德和淩大俠,溫小六本想再說什麽,張了張口,卻還是未曾說出來。
“六姑娘,外頭曬,您快些進去吧。”裕德揮了揮手道。
溫小六沒有說話,隻看着馬車緩緩離開。
馬車駕的慢,前行時,便是連灰塵,也未曾揚起多少來。
溫小六怔怔的看着遠去的馬車,好似不知烈日灼熱一般,定定的站在原地,不肯離去。
“小六,回吧。”
“嗯,讓母親擔心了。”溫小六回神,笑了笑道。
謝大太太看着她唇角勉強的笑容,心下暗歎了口氣,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我做母親的,不擔心你們擔心誰。”
說罷便進屋去了。
秦嬷嬷走了之後,溫小六一連消沉了好幾日。
直到書院那邊傳來消息,接連好急人中暑,溫小六這才沒了心思去想秦嬷嬷的事,而是坐上馬車去了京郊。
謝大太太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怎麽回事?”溫小六找到韓師傅,問道。
“一連幾日高溫,那幾人又是盯着烈日勞作,便不小心暈倒了。此時已經請了大夫過來看了。”
“韓師傅,進屋說。”
屋内不像謝府放着冰鑒,進去之後隻感覺一股比外頭還要悶熱的感覺撲在臉上,跟着進去的謝大太太瞬間便出了一身的汗。
就連身後跟着的幾個丫鬟也覺得這屋子未免太悶熱了些。
“韓師傅,這屋子是怎麽回事?”溫小六蹙眉問道。
他們是做建造的,自然知道房屋應該如何朝向才冬暖夏涼,比較舒服。
如今這屋子分明南北不通透,朝向不好,坐在裏面除了感覺悶熱以外,甚至感覺不到一絲絲的風吹來。
若是工人們晚上住在這樣的環境裏,白日又要在烈日下勞作,若是不中暑,她都覺得奇怪了。
韓師傅聽了溫小六的話,卻沒有出聲,抿着唇,垂下腦袋。
“韓師傅知道您身上擔負的責任吧?”溫小六見他不說話,緩緩道。
“回少奶奶的話,知道。”
“既知道,那就應該明白,當初我委任你爲此事的全權負責人,除了要将書院完完整整的建造出來之外,同樣,這中間發生的各種事情,你也是需要負責的,不用我來繼續說明了吧?”
“此事是屬下的責任,屬下甘願受罰。”韓師傅道。
“既如此,那不知韓師傅打算如何解決?你是做建造的,這房子的問題相信我都能看出來,你不可能不明白。爲什麽明知問題出在哪裏,還不去解決?難道就任由這些工人一個接一個的病倒嗎?”
“到時真的出了人命,誰付得起那個責任?”
人命大過天,這是姨娘教她的,不管一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都不該将人命不當一回事。
叩叩叩——
“進來。”
“少奶奶,此事怪不得韓師傅,是那位工部新來的大人吩咐的,便是韓師傅,也不敢違抗。”
“新來的工部大人?我怎麽不知道?”溫小六滿臉的錯愕。
“那人不是您去工部請的嗎?”劉師傅同樣驚訝道。
便連韓師傅此時也擡起頭來,有些驚詫的看向溫小六。
溫小六沉吟一下,“還勞煩劉師傅你去将那位工部的大人叫過來。”
“是。”
等了一會,那劉師傅氣喘籲籲的進來了,“少奶奶,那工部的大人不見了,小的找遍了整個工地都沒見到人。”
“什麽?”溫小六沒想到居然會出這樣的事情,眼神微冷,“那你便去将另外兩位師傅叫過來。”
“是。”
這次他回來的很快,身後跟着那位白師傅和小嚴師傅。
“白師傅,我也不與您兜圈子了,那位新來的所謂工部的大人,您可認識?”溫小六道。
“不瞞縣主所說,小人在工部幾十年,卻從未見過那人,一開始那人剛來時,小人心中有些疑慮,隻是後來那人手中拿着工部的文書,上面的印章分明就是工部尚書大人親自蓋上去的,小人便沒有多說什麽。隻想着許是工部有了新上任的長官。”
小嚴師傅去工部時間更晚,自然知道的更少,對那人也不了解,隻除了讨厭以外,沒什麽其他情緒。
“此事我知道了,幾位出去忙吧,韓師傅留在這裏,我還有幾件事要與你說一下。”
溫小六将人留下之後,說了幾個規矩。
酷暑天氣,不得讓工人在午時末到酉時初這幾個時辰上工,她會重新再派個廚娘過來,專門給大家做些消暑的的食物。
說完這些事情之後,溫小六便直接要回城内。
“小六打算如何找到那不見了的工部大人的?”
“不管怎樣,先去工部那邊問一問,若是工部确實委派過其他人過去,那邊找到那人,若是未曾委派過,想必那位跑了的便是冒充的騙子,隻是這騙子是從哪裏來的,又爲何要冒充工部的人,隻能慢慢細查了。”
“嗯,此人膽子到時不小。”
“娘好像已經認定那人是個騙子了?”
“此事算不得難猜。”謝大太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