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金陵謝府。
管家一手拿着信,一手拎着衣擺,腳步急促的往大太太的院子走。
隻是人還未到大太太的院子,就被謝三爺給攔下來,“出什麽事了,這般着急?”
“三爺,”管家被攔住,見是謝三爺,忙施禮道,“大少爺來消息了,老奴瞧着送消息過來的是大少爺的暗衛,怕是有什麽急事,這才匆忙了些,沖撞了三爺,是老奴冒失了。”
謝三爺不耐煩聽他這些,擺了擺手,“老大怎會突然來信?”嘀咕一句後又道,“行了,信給我吧,我去拿給大太太他們。”
“是,那就多謝三爺了。”
謝三爺擺擺手,轉身往謝家大老爺的院子去。
這個時辰,謝大老爺并不在府裏,隻大少奶奶正陪着大太太正選秋日店裏要上新的料子。
開闊的花廳内,此時擺的滿滿當當的,全是各色布料。
謝三爺甫一進去便好似入了那蠶繭中一般,出不去了。
“三弟,你來了?”謝大太太見到謝三爺,忙招呼他道,手中拿着一塊淺黃色的料子,“你看看,這顔色如何,給你家喬瑟琳做兩身衣裳。她長得白淨,穿這顔色漂亮,不像我們,可撐不起來這顔色。”
“大嫂,這看料子一事先放一邊,老大那邊來信了,你先看看吧。”說着将手中的信遞了過去。
謝大太太微愣了一下。
往日裏謝三爺最是貧嘴的一個人,此時這般模樣,卻讓她有些不習慣。
放下手中的料子,接過那信封。
身後的丫鬟忙遞了裁紙刀過來,拿出裏面的信來。
旁邊的大少奶奶也跟着走了過來。
那信上不過一句話:“速來京城。”
“相公他這是何意?京城出什麽事了?”大少奶奶看完之後詫異道。
“不管出了什麽事,咱們怕是馬上就得走,”大太太将書信收了,看向身後的丫鬟,“茗茶,你去幫我準備行禮,輕裝簡行,不必過多累贅。再去與管家說一聲,讓他準備馬車。”
“是。”
茗茶走後,大少奶奶這才反應過來,也不攔着大太太,轉而吩咐自己身後的丫鬟,也是同樣一番話。
“娘,我跟您一起回去。”
“不用,你若要走,孩子定然也得跟着,我此番前去京城,路途舟車勞頓,孩子怕是受不住。且老大已經出海,這信又是直接送到我手上的,想必便是着急,也不是什麽天要塌下來的事。再者這家中若是我走了,你也跟着離開,老太太,老太爺年紀又大了,沒人照看怎麽行。你還是留下。”大太太拍了拍她的手道。
“娘”大少奶奶還是有些不放心。
“好了,不用跟我争,我還要去準備東西,這些布料一會你便讓管事的自己看着處理便是,不用再來問我了。”言罷大太太便急急忙忙就要走,卻被謝三爺給攔下了。
“大嫂若要去京城,不如弟弟送您過去。這坐船可比馬車要快的多。”從金陵北上,雖算不得順風順水,但卻比馬車颠簸要好得多,且若是風向好,日行百裏,可是要比馬車同樣快的多。
“你也要去京城嗎?”大太太先前以爲他如今剛回來不久,怕是要留在金陵一段日子,便也沒出聲,沒想到他倒說要跟着同去。
“嗯,有些事要處理,況且喬瑟琳久不見小六,一直念叨着要去見見她,我此次便要帶着喬瑟琳和小寶一同前去。”謝三爺道。
大太太略一思索便點點頭,“那行,我去與管家說一聲。”
大太太離開之後,謝三爺便也去安排行船之事,大少奶奶則将滿屋子的這些布料也要處理了。
三人雖瞧着動靜不大,但府内的下人卻是最會看人眼色的。
管家那着急的神色,以及大太太突然便吩咐說要着急去京城,甚至連大少奶奶都險些跟上去。
若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又怎會這般匆忙急促。
下人們雖猜不到發生了何事,但卻知道一個道理,那便是收斂性子,好好做事,不犯錯,就不會觸到主子的眉頭。
“老太太,這是剛炖好的燕窩羹,您嘗嘗。”老太太院子裏,蓮芝端了托盤上前道。
“怎的又炖了這些東西?我都這把年紀了,吃什麽都覺得一個味,且實在是沒什麽食欲,你這端來了豈不是又要浪費?”老太太嗔怪的看着蓮芝道。
“可不許老太太說這樣的話,我們家老太太還年輕着呢。”蓮芝故作不高興的道。
說罷将燕窩羹端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無奈的笑着搖搖頭,伸手端了過來,“真是拿你這丫頭沒辦法。”
看着老太太乖乖吃了起來,那蓮芝這才狀似無意的道,“說起來,奴婢方才去廚房端這燕窩羹的時候,瞧見大太太院子裏的茗茶姑娘,也不知是出了何事,突然說讓廚房準備些幹糧出來。”
“這幹糧都是要出遠門才準備的,府裏近日也未曾聽聞誰要出遠門啊。”
老太太聞言愣了一下,手中的白瓷調羹頓住,“你說準備幹糧?還是茗茶那丫頭親自去說的?”
“正是呢,奴婢瞧見的時候也詫異的很呢。”大太太院子裏最得臉的丫頭一共兩個,茗茶就是其中之一。
平日裏有什麽事哪裏需要茗茶親自往廚房去了。
今日倒是奇怪了。
“興許是有什麽事吧。”老太太說完又喝了兩口便覺得膩得慌,吃不下了,将碗遞給了蓮芝。
“老太太怎的今日吃的還更少了些?可是蓮芝做的不好?”
“你這丫頭又多心了,隻是我實在沒什麽胃口罷了,你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老太太和藹道。
“既不是奴婢的手藝變差了,像是老太太有些吃膩了燕窩羹,不若明日奴婢再換個其他的花樣做給您吃如何?”
“難爲你這番心思了。”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疼愛的道。
“隻要老太太身子好,哪怕是讓奴婢割肉喂您奴婢都心甘情願的。”
“是是是,我們家蓮芝最是忠心耿耿了。”老太太開玩笑道。
雖瞧着是開玩笑,但臉上卻還是被哄的開心不少。
明顯是對于蓮芝的話很是受用。
等蓮芝将碗端了出去,老太太便收了神色,喊了一聲,“來人啊。”
“老太太。”
“去看看大太太在做什麽,若是得空,便往我這裏來一趟。”
“是。”
下人出去之後,不過半柱香,便有人過來了。
卻不是大太太,而是謝三爺帶着自己的妻兒進了屋子。
老太太見了小寶,忙歡喜的招手讓他過去,伸手将人抱在腿上,“小寶,祖母的心肝寶貝诶。”
“祖母,心肝寶貝要吃糖糖。”小寶順勢道。
他如今長大了些,話說的比以前順溜多了。
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更是比那畫上的觀音坐下的童子還要更可愛些。
這謝府上下,就沒有一個人不喜歡小寶的。
“哎呦,要吃糖啊,那祖母先看看小寶的牙牙好不好?若是牙牙好好的,那就吃一顆,若是牙牙壞了,那便先存着如何?”老太太哄着孫兒道。
小寶聞言,忙長大了嘴給老太太看。
隻是他如今牙齒雖長了好幾顆,卻還不齊全,長大了嘴便能見到漏風的牙縫,有些好笑。
“祖母瞧瞧,”老太太說着果真湊近了去看,“我們家小寶的牙牙就是長得好,個個都白淨的很,也沒有被壞蟲給吃掉。”
小寶聞言眼神一亮,那雙本就漂亮的藍色眸子,此時亮晶晶還帶着水潤的光澤,就這般看着老天太,老太太又哪裏抵擋得住這般目光,心軟的一塌糊塗。
忙從袖口裏掏出一顆糖來遞給小寶。
小寶見狀,喜滋滋的拆開來,一把塞進嘴裏。
謝三爺見他們祖孫二人打完招呼,這才與母親說自己來此的目的。
隻是老太太一聽要将小寶也跟着帶到京城去,方才還高高興興的臉,瞬間便落了下來。
“你們去便去,将我的小寶帶過去作甚?況且他如今才這般年紀,哪裏經得住舟車勞頓的。不行,我不答應。”老太太像是個孩子一般,将小寶環在自己懷中,一副不放人的模樣。
謝三爺無奈的扶額,“我的娘親大人,您現下肯答應讓小寶留下,可到了晚上呢?晚上小寶可是必須得找他娘才能睡覺的,您要是能哄得住他,我覺得舉雙手贊成不帶這小子去京城。”
老太太這才想起還有這一茬,便有些猶豫起來。
小寶鬧覺的樣子她自然是見過的,若見不到自己的母親,那是真的會一直哭鬧不休,直到累的睡着。
老太太這般寵愛小寶,哪裏舍得他受這樣的苦。
思來想去,一會之後,看向喬瑟琳,“那個,喬瑟琳啊,我看那京城規矩多的很,當官的也多,還不如在金陵自在,你說呢?”老太太開始打迂回戰了。
喬瑟琳現如今漢話說的已經很流暢,聞言便道,“金陵很好,我很喜歡。但京城也不錯,而且我想小六了,想去看看她。”
她說話一向不是那種拐彎抹角的性子,漢話雖然熟練,卻也沒到那種能繞着彎子說話的地步。
老太太聞言,是去看自己的孫媳婦的,哪裏還能說出拒絕的話來。
況且謝金科在沒有小寶之前便是她最疼愛的孫子,已經三四年未曾在家一起過年,且近一年未曾見過面了,自然也想念的很。
此時喬瑟琳他們是去見小六和金兒的,她甚至某一刻自己都想跟着同去了,便不再說拒絕的話。
“既是去看金兒和小六那孩子的,那便去吧,到了那裏也替我好好看看金兒他們夫妻倆。”
“您放心,我們肯定會好好看看金兒和小六的。”謝三爺道。
三人話還未說完,謝大太太便也過來了。
此時老太太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們會突然要去京城,定然也是因京城出了事。
隻是老大已經出海遠洋,現如今卻隻有金兒和小六在京城,便是出事,怕也是與他們二人有關。
老太太心下擔心,便也不再多說些什麽。
隻是送完碗碟的蓮芝進來時,聽到他們要去京城,心内就忍不住有些别的思緒湧現。
“老太太,您這些時日正惦記着金科少爺,沒想到三爺和大太太便要去京城了,倒也算是讓您的心事了了一樁。”蓮芝見老太太坐的有些累,便又塞了一個靠墊在她的腰後,笑着道。
“可不是。說起來我們家就金兒這孩子一個人去做了官,那官場上詭谲雲湧的,帝心又難測,我隻求金兒安安穩穩的,也不必做多大的官,健康平安便足矣。”
“咱們家雖說沒什麽權勢,但這些家業,也夠兩個孩子一輩子吃穿不愁了。”老太太有些感歎的說道。
“母親,金科那孩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從來是個不用人操心的,便是在官場,也不怕他吃了虧去。況且小六也聰慧,親家一家子都在京城,也能照應兩個孩子,您就放心吧。”大太太沒敢将自己心中的猜測說出來。
便是如此突然的說要進京,也隻說是謝大少爺生意上出了些事,因他要出海,所以需要他們去處理。
好在老太太一向不怎麽過問謝家生意上的事情,大太太這話她也便勉強相信了。
“對了,老太太,您前些日子不是還給金科少爺和小少奶奶收了些物件兒嗎?不如這回便正好讓三爺和大太太帶過去,說不得過些日子便能用上了呢。”蓮芝突然又道。
“對對對,你不說我倒都忘了,快去将我房裏的那匣子拿出來。”老太太擡手道。
蓮芝便起身往老太太屋内去。
不一會便報了個匣子出來。
那匣子不算很大,但抱在手上也有些重量。
“祖母,這是什麽呀?”小寶看着送到跟前的匣子,忙将嘴裏的糖咽了下去問道。
“這是給你小哥和小嫂嫂的,都是些小衣裳、玩具一類的,你若是喜歡,祖母改日便再去尋一些來給你如何?”老太太說着也未曾打開匣子,便将匣子遞給了謝三爺,順道将鑰匙也給了他。
“娘,您這是裝了什麽寶貝,怎麽還拿鑰匙鎖上了?”謝三爺掂了掂匣子,開玩笑道。
“放心,是你得不着的寶貝。”老太太嗔他一句。
“果然還是隔代親,您這有了金兒和小寶,便徹底将我這小兒子扔在一邊了。”謝三爺笑呵呵道。
“怎的,你還要與你小輩争一争寵不成?”老太太好笑道。
“隻怕是争不赢了,您的心如今已經是偏到咯吱窩去了才是。”
“淨胡說八道。”
又說了一會話,幾人這才散了。
将該準的東西都準備好之後,謝三爺便與謝大太太一同出發了。
隻給謝大老爺留下了封書信,便在日暮即将來臨之時,登上了上京的船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