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神傷之下的堅持

第710章 神傷之下的堅持

謝家大少爺的院子。

謝大少爺剛起身,小厮正伺候着他穿衣裳,便聽他問道,“府裏晚上可是出了什麽事了?”

那小厮聞言,看了一眼謝大少爺。

“怎麽?”

“大少爺,是小少奶奶的嬷嬷不大好了,小少奶奶一聽這消息,便暈了過去,奴才方才出去打水,聽說才剛醒沒一會,整個人守在那嬷嬷跟前,也不說話,也未曾梳洗。”

“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不早說?”謝大少爺忙自己将衣服穿好,冷着臉道。

那張平日看着溫和憨厚的臉,此時冷了下來,卻是有了幾分威嚴,讓人看着有些害怕。

“奴才該死,請大少爺恕罪。”

“去管家那裏領闆子,日後這種事若再犯,便不要再留在府裏了。”謝大少爺看了他一眼道。

“是,奴才絕不會再犯了。”

謝大少爺收拾好之後便大踏步往謝金科的院子走去。

他這幾日便要離開京城往海外去,若是這個時候金科他們出了什麽事,他外出也不會放心。

“大少爺。”管家正往門口走,卻遇見了謝大少爺。

“小少奶奶如何了?”

管家聞言歎了口氣,“不吃不喝的,心裏難受可偏偏又不哭出來,老奴瞧着小少奶奶這樣,時間長了怕是身體要受不住。”

“小少爺呢?”

“小少爺在旁邊陪着小少奶奶,也不吃不喝的。大少爺,您快些去勸勸他們吧,若是這樣熬壞了身體可怎麽好。”管家滿臉的擔憂。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停了下來,又問道,“大夫請了嗎?”

“請了,昨日夜裏便請了,隻是大夫把過脈,紮了幾針便走了,說是”管家欲言又止,大少爺何等聰明的一個人,自然明白過來這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了。這樣吧,你讓人快馬加鞭給金陵傳個書信,讓母親和三嬸到京城來,最好快些。”

謝家大少爺對溫家的事情也略有些耳聞,特别是這位嫁入他們家的溫家小幺兒。

原本在其他人家,誰家不是幺兒受寵愛些,可這溫家卻不是如此。

平日裏那柳姨娘的院子沒什麽存在感就算了,聽說還經常受三房和那位正房太太的欺辱,至于那位四爺,更是萬事不管,平日隻顧玩自己的。

而他這個弟妹,除了最親近的姨娘外,便是那位從小将她帶大的嬷嬷了。

她的姨娘已經沒了,若是這嬷嬷再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那個孩子

謝大少爺此時心中不由也有些擔憂起來。

小六與金兒的感情曆來好的很,若是小六振作不起來,怕是金兒都要跟着消沉。

他從小便聰慧,鮮少在乎什麽東西,便是那官位,也是說丢就能丢的。

也隻有小六那個孩子,是他真的捧在手心,擱在心尖上的。

想到這裏,不由又轉了腳步,走到暗處,打了個手勢,很快便有一人落在謝大少爺跟前,“主子。”

“去給我母親傳信,讓她盡快來京城。”

“是。”那人說完便轉瞬消失不見。

謝大少爺這才重新踏入謝金科的院子。

隻是此時這院子裏卻空無一人,可他卻不知那位嬷嬷住在哪個院子。

擡腳往左邊的跨院走去。

不過幾步,便見到端着托盤,眼眶紅腫的芒種。

看都未曾看到謝大少爺,人便撞了上來。

“小心些。”謝大少爺将人按住。

芒種忙擡頭,見是謝大少爺,差點就要跪下去,被謝大少爺拉住了,“行了,你們家少奶奶和少爺呢?”

“在嬷嬷的屋裏,奴婢帶您過去。”

“嗯。”

霜降将手中的托盤放在院子裏的一處平整些的山石上,便領着謝大少爺往秦嬷嬷的屋子走去。

“你們家少爺跟少奶奶都未曾用膳?”

那托盤上的東西一看便知是未曾動過的。

“嗯,少奶奶不肯吃,少爺在旁邊陪着,也說吃不下。”芒種說着又擦了擦流出來的眼淚。

謝大少爺便不再多問。

等他到了那嬷嬷的屋子時,便見他這弟妹果真如小厮說的那樣,容顔不整,明明春日已經過半,身上卻披着一件狐皮的披風,好似很冷一般。

“金兒。”

他不好進屋去,便輕聲喊了一聲。

謝金科本不想應聲的,隻是頓了好一會,在溫小六耳邊道,“我出去一會,馬上就回來。”

溫小六沒有說話,隻呆呆的守着秦嬷嬷。

走到外面,謝金科也沒有開口的打算,隻是靜靜的站着。

“金兒,你便真的打算與弟妹一起不吃不喝?”

“夫妻便該患難與共,這不是母親在我們成親之前,便教導的嗎?”謝金科垂眸淡淡道。

謝大少爺定定的看了他好一會。

這個與自己兒子沒什麽區别的弟弟,他到底對他不像對其他幾個弟弟,甚至都不像對自己兒子那般嚴厲,因爲他從小就聰慧,聰慧的從來不需要家裏人操心。

現在這個模樣,他甚至不知該勸導些什麽。

因爲那些話,金兒定然都知道的,甚至比他們還要懂。

可是他還是要說,“你的身體能承受得住,可弟妹呢?”

“幾個月前,她剛來京城的時候,禦醫當時跟你說的話,想必你比我記得要清楚的多。”

“她的身體可經得起這般熬磨?”

“你雖然剛出生時身子骨弱,可前頭那些年,不拘什麽,隻要是對你身子好的東西,家裏人無不給你尋來,你的身體慢慢變好,甚至比一般人還強壯些。可弟妹與你不一樣啊。”

“你便是不顧着自己,總要顧着弟妹才是。”謝大少爺難得這般對着一個人苦口婆心,可是面前的謝金科卻半分不爲所動。

謝大少爺正要放棄時,卻聽謝金科道,“大哥,看着軟兒不吃不喝,我的心也疼,可是再疼也疼不過她心中的傷。”謝金科說的很慢,好像是一字一句,從心口往外掏一般。

謝大少爺聽着心裏也難受的很。

“大哥,在面對生死時,我什麽都做不了,若是連站在她身後,陪着她一起面對痛苦都無法做到的話,那我也不配做她的丈夫了。”

謝大少爺停頓了很久都沒有說話,最後也隻長歎着說了一句,“你進去吧。”

“我明日就要走了,你這邊我不放心,走之前我會讓老三過來,你明日也不用來送了,好好陪着弟妹吧。”

青龍寺。

春劍天還未亮就到了青龍寺山腳下,手中捏着少爺的玉佩,焦急的在山腳下來回走動。

他從小跟着自家少爺,與少奶奶做姑娘時那院子裏的人接觸的甚至比自家少爺還多些。

秦嬷嬷是什麽樣的存在,他甚至比自家少爺還清楚一些。

當時柳姨娘去世時的情景,到現在他都還覺得曆曆在目。

可這才過去幾年,沒想到秦嬷嬷的身體也不行了。

突然覺得自己的眼眶也熱的難受。

擡起衣袖胡亂擦了一下,見着天色差不多了,便開始撩起下擺往山上跑去。

到了寺門前,法顯剛好拉開寺門,春劍便出現在了門外,氣喘籲籲的,清早明明還有些微的涼意,他額頭上卻細細密密的泌出汗珠。

“春劍施主,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東陵先生起了嗎?”春劍來不及多說,便抓着法顯問道。

“起了,東陵先生每日卯時便起了,此時應正練拳呢,我帶你過去。”法顯見他着急的樣子,想是有急事找東陵先生,便轉身帶着春劍過去。

到了後院時,便果真見到東陵先生正在打拳。

春劍見了東陵先生急匆匆的就要上前,卻被法顯一把給拽住了,壓低聲音道,“先生練拳的時候誰都不準打擾!天王老子都不行!”

春劍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此時卻還不敢真的上前去打擾。

走來走去的來回轉悠,法顯勸都勸不住。

“這是哪裏來的小子,一大清早便掃人興緻。”東陵先生收了拳道。

不等法顯上前回話,春劍便急忙跑上前,“先生,奴才的主子是謝金科,就是您關門弟子的小厮,這是我們家少爺拿給奴才的玉佩,說給您看,然後請您去一趟謝府。”春劍有些語無倫次的道。

東陵先生見到玉佩有些驚訝,沒有接過玉佩,隻說了一句,“等着。”便轉身往院子旁邊的一處小屋走了過去。

沒一會,便見東陵先生換了身衣裳,身後跟着一個面無表情,個子不高的男子,手中拎着個箱子。

“還愣着做什麽,走啊。”東陵先生見他發呆的樣子,拍了他的腦袋一下道。

春劍回過神,忙跟了上去。

隻是他跟上去才發現,東陵先生瞧着年紀一大把了,可下山時腿腳比自己還利索,他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前面那二人。

“你這小子怎麽回事?身體怎麽比金科那孩子還差些?這樣怎麽伺候主子?”東陵先生看着氣喘籲籲跟上的春劍道。

春劍卻是連說話的功夫都沒有,那二人又走到前頭去了。

直到坐上了馬車的車闆,這才能喘口氣了。

車夫知道事情緊急,見人到了,便趕着馬車朝城内走。

回到謝府時,天色已經大亮,天邊的朝霞豔麗的如同三月洛陽盛開的牡丹,異常的奪目。

可匆忙行路的人,卻無暇欣賞這奪人心魄的景觀。

走到秦嬷嬷居住的那間屋子門口,房門是開着的,雖不能瞧見屋内此時的情景,但桌上有些淩亂的茶杯,便知屋内的人,無人有那個閑心來打掃收拾。

東陵先生背着雙手,面色平靜,往裏走去。

“東陵先生。”一直站在旁邊伺候的白露見到進來的人,小聲道。

冬靈先生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多禮。

“師父。”謝金科轉頭,嗓音微啞,看向東陵先生。

東陵先生什麽都沒說,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溫小六身側,“小丫頭,你這般坐着老夫可不好診脈,老夫可否借你這位置一刻鍾?”

溫小六一直看着秦嬷嬷的雙眼,這才緩緩轉頭,見到慈祥和藹的東陵先生,眼淚卻不期然的無聲滑落下來。

沒有半分預兆,就這般從眼中留了出來,她甚至都沒有嗚咽一聲。

擡手像是不知爲什麽眼淚會這般突然落下來一般的摸了摸,可那眼淚卻是越來越多,視線也逐漸被模糊,那張慈祥的臉,此時也看不清了。

東陵先生暗歎了一口氣,擡手輕拍了拍溫小六的頭頂,“好了,哭出來就好了,去旁邊坐着吧,老夫看看這位嬷嬷,說不得還能有些法子。”

溫小六聞言,迅速擡頭看向東陵先生,嘶啞着聲音道,“真的嗎?”

“小丫頭什麽時候見老夫說過虛言了?”

溫小六被謝金科扶起身,東陵先生便在床前的杌子上坐下,也不用脈枕,便直接在秦嬷嬷的手上把脈起來。

秦嬷嬷确實氣數已盡,她年歲不小了,又操勞多年,能撐到如今這個時候,已經算是極限。

東陵先生把完脈之後,站起身,走到外室。

與那身後一直跟着沒什麽存在感的弟子吩咐了一句什麽,之後這才重新進了内室。

“我要連着七日爲這位嬷嬷施針,一日兩次,所以還得勞煩小丫頭給老夫準備個住處,最好每日再多做些美食才是。”東陵先生拍了拍溫小六的肩膀道。

溫小六此時見東陵先生似乎有辦法,先前的眼淚被她擦幹淨,忙站起身,可她先前暈倒,醒了之後又神傷的厲害,此時心神陡然松了下來,卻讓她強撐着的身體虛軟下來,若不是謝金科一直在旁邊扶着她,方才那一下怕是就摔倒了。

“少奶奶,奴婢去準備吧,順便再與芒種說一聲,讓她親自爲先生準備膳食。”白露走過來道。

“嗯,辛苦你了。”溫小六揚起一個笑容道。

白露看着自家姑娘的笑容,卻不知爲何又有些想哭。

忙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金科哥哥,我是不是很沒用?”

“怎麽這麽說?”謝金科神色柔情的看着溫小六,擡手輕觸她流下淚痕的臉。

“我保護不了姨娘,現在連嬷嬷都要離我而去了。”

“可是姨娘從來都不需要你的保護不是嗎?而嬷嬷,”謝金科停頓一下,“大概是想念姨娘了。”他說這句話時,聲音輕的好像羽毛碰觸地面一般。

可溫小六卻聽見了。

她并未覺得傷心,嘴角反而揚起一抹笑容來。

她一直知道,嬷嬷其實是因爲姨娘,才會一直留在玉笙院的。

若沒有姨娘,又怎會有嬷嬷,又怎會有她。

所以嬷嬷撐着身體到如今,除了是爲了她,也更是爲了姨娘。

她不應該總是不願意承認那些已然在發生的事實的。

她不應該這般懦弱的。

她甚至不應該總是依靠着嬷嬷,而從來沒有讓嬷嬷來依靠自己。

她好像還當自己是個孩子一般,盡管姨娘已經離開了。

可是嬷嬷還在,就好像她還有人可以依靠,還可以不長大,還可以繼續與人撒嬌一般。

而現如今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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